之一
三、李少春、李和曾录音主演版
这一版由李少春饰演鲁肃、李和曾饰演诸葛亮。
李少春饰演《赤壁之战》中的鲁肃（右）左起为谭富英饰刘备；马连良饰诸葛亮
首先看李少春的鲁肃。李少春的老生宗余派，加上自己的嗓音宽厚的特点，李少春所塑造的鲁肃较之前两版除了儒雅，还有十分明显的特点——规矩。鲁肃作为一个文官，儒雅和规矩都是应该的。但如果过于规矩的鲁肃则无法体现很好的衬托周瑜和孔明二人的性格特征。其自身的耿直、忠厚和“愚钝”以及胆小等特点也无法得到体现。同时跟观众的距离也比较远。在“对火字”一场中，前两版的鲁肃在周瑜和诸葛亮回头写字时都有一句念白“也不晓得他们写的什么”，但此版中没有这一句。鲁肃智谋不如周瑜和孔明，因此此时的鲁肃应该很好奇二人到底写了什么。若没有这一句念白则使得鲁肃在定计时不着急、不好奇，就显得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鲁肃中规中矩的站在一旁，也就无法体现其耿直的性格，而让观众感觉只是一个参与谋划的官员而已。“草船借箭”一折中，鲁肃一上场两句“三日限造雕翎这般时候，为什么他那里不睬不忧”虽然满宫满调，但尺寸较平稳，没有与诸葛亮的几句唱腔形成对比，而且李少春先生的这两句腔是平着出来的，不似谭富英先生那般高低起伏有致。中规中矩的两句，也就无法表现鲁肃的忠厚性格。好像鲁肃并不为孔明担忧，只是例行公事过来看看而已。鲁肃不“急”，也就无法表现诸葛亮的“稳”。鲁肃和诸葛亮上船之后，鲁肃唱的四句依然是四平八稳，尺寸依然没有与之前诸葛亮唱的形成对比。平稳的唱腔使得此版中的鲁肃对目前的形势既没有质疑也没有担心，如同早就知道了孔明的计策一样，中规中矩，更像是诸葛亮的助手一样。这就无法体现鲁肃“愚钝”的特点，鲁肃不“愚”，也就不能衬托诸葛亮的“智”。虽然在这里此版的唱词也是“怕的是到曹营难保人头”，但却没有前一版中战战兢兢的感觉。相比于前一版中鲁肃的胆小，此版则稳重了许多，没有体现鲁肃“胆小”的性格特点。鲁肃不胆小，也就无法衬托孔明的胆大心细，而且跟观众的距离感也会增强。接下来看李和曾的诸葛亮。李和曾曾拜师高庆奎，艺宗高派。但是在本剧中没有体现太多高派的特征。李和曾的诸葛亮除了睿智外，相比于马连良先生的孔明，其特点与李少春的鲁肃相同——规矩。
李和曾《群英会》之诸葛亮
图来自方舟有戏
前文说过，此时的诸葛亮尚在年轻，故而意气风发，甚至有些“小聪明”。故而太过规矩的孔明则会把人物演“老”了，既没有气场又无法体现人物的胸有成竹以及圆滑诙谐等性格特点，还会一定程度上使人物脱离生活。诸葛亮一出场的两句定场诗，李和曾念得高亢有力，但是缺乏马先生那种潇洒飘逸的感觉。此版的孔明在这里给人感觉就是周瑜麾下的一个谋士，你叫我进来？那我就进来了。这是规规矩矩、一丝不苟的谋士，但这不是初出茅庐的“卧龙”。谨慎，但不洒脱。在“对火字”一场中跟周瑜的对话也没有故意向周瑜炫耀的语气，“恭喜都督贺喜都督”念得平淡无奇，仿佛只是在陈述军情，而没有“万里乾坤掌握中”的自信以及故意耍笑周瑜的诙谐。毫无疑问，此版的孔明较之第一版中的二路活来说，劲头饱满，睿智是有的，但只剩睿智了。在“草船借箭”一折中，此版诸葛亮一上场的较为平淡，而且之后跟鲁肃的对话没有假戏真做的“无辜”和“惊慌”，演的很“规矩”。后面二人上船之后诸葛亮的几句和也都透着一种“规矩”——中规中矩的向鲁肃求助、骗鲁肃上船，然后用自己的计谋一丝不苟的去“借”箭，最后谨慎的告诉鲁肃，没事了。睿智，但不幽默，也不“腹黑”。如果是《失街亭·空城计·斩马谡》中作为丞相的诸葛亮，那这种演法非常合适，但如果作为初出茅庐的孔明，这样演的太规矩以至于使得人物太“正”。可“敬”，但不可“爱”。综上所述，李少春和李和曾二人的鲁肃和诸葛亮，总体上看中规中矩。但是塑造的人物性格较为单一，特点不突出。较之谭富英和马连良的版本，还是“嫩”一些。也可以说，本剧的两个人物对这二位来说，不是很“对工”。
四、周信芳、迟世恭录音主演版
这一版由周信芳饰演鲁肃、迟世恭饰演诸葛亮。
首先看周信芳的鲁肃。周信芳及其所创立的的麒（麟童）派老生有着很明显的海派京剧“火爆”的特点，同时也很“老辣”。相比于马连良版的圆滑精干，此版的鲁肃更老辣；相比于谭富英版的耿直忠厚和李少春版的规矩，此版则比较火爆。前文说过，鲁肃是一个东吴的文官。太过“火爆”的风格虽然可以把鲁肃的“愚钝”和胆小等特点突出，也可以让鲁肃更“急”从而衬托出孔明的更“稳”。但若过于火爆则不符合鲁肃作为文官的身份。首先在鲁肃一上场，两句定场诗“剑气冲霄汉，文光射斗牛”与之前三版都不一样。两句诗的内容允文允武，十分大气，同时鲁肃念出来不但胸有成竹亦是老辣异常。鲁肃是周瑜的下属，同时二人私交甚笃，但此版过于老辣的鲁肃则给人感觉是东吴的“退休老干部”，来此检查周瑜的工作。同样的例子还有“蒋干盗书”一折中鲁肃跟周瑜的对唱，“周都督可算得第一才学”那劲头听起来不像是对上司或者朋友的夸赞，而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鼓励。老辣，但不是老成。到了“对火字”一场，鲁肃看到周瑜和孔明转身各自写计谋时，这一版也念了一句，但与马、谭二位念的都不同，此版念的是“他二人又在那里弄鬼啊”。装神弄鬼，这本是贬义词。鲁肃如此形容周瑜和诸葛亮既不符合其忠厚的本性，也不符合文官的身份。同理还有在“草船借箭”一折中，有一句前三版鲁肃唱词均为“为什么苦苦的埋怨不休”，而此版鲁肃唱的是“为甚么反倒我我不够朋友”。内容都表示对孔明的质疑和无奈——你自己种下的祸根现在反倒埋怨我了。但是前者的“埋怨不休”更含蓄一些，后者“反倒我不够朋友”说得更直白。语义是更清楚了，但这实在不像鲁肃这等身份的人说出的，更像是乡野村夫互相埋怨。在孔明和鲁肃上船后，鲁肃的四句，尺寸上确实与孔明的尺寸形成了对比，只是此版的鲁肃让人感觉更“急”。同时演唱时的劲头就算不看配像也足以人感受到鲁肃“抖若筛糠”。前文说过，谭富英先生的版本在此处很好的表现了鲁肃作为一个文官的胆小。但是这个“胆小”是作为一个文官的“胆小”，而非寻常百姓的“胆小”，因此此版的鲁肃在这方面则表现的太过，没有与鲁肃自身的身份相吻合，反倒更像一个没见过世面山野小民。下面来看看迟世恭的诸葛亮。迟世恭出科于富连成，后来艺宗余派。他的诸葛亮总体上看比较规矩，还有些神化。相比于马盛龙的版本劲头很足，相比于马连良的版本则比较规矩，而相比于李和曾，则是更稳重。
在刚出场和“对火字”中的表现与李和曾版基本相同——能让人感到这个孔明很睿智，但是相比于马连良先生的“潇洒飘逸”则还是太过规矩。后面与周瑜的对话也没有戏谑的成分，只是自己讲述自己很睿智的发现了周瑜的计谋。作为一个谋士，足够睿智，但作为“卧龙”，则太规矩了。在“对火字”一场的开头，此版的孔明唱的唱词为“昨夜晚观天象早已算定，曹孟德中巧计误杀水军”，是四个版本里唯一一个能够“夜观天象”的孔明，因此比较神化。既然是能够“夜观天象”的神化诸葛亮，那么必然不能像马连良版那般洒脱和诙谐、必然要端着，这也就造成了此版孔明的“规矩”。前文说过，迟世恭艺宗余派，嗓音较之李和曾的高亢有力多了些宽厚。同时韵味也强于李和曾。因此此版中的孔明多了一些“稳重”。比如在“草船借箭”一折中诸葛亮一上场和后面在船上唱的两段，都能感受到诸葛亮的稳重，相比于李和曾高亢的嗓音，此版的孔明要更稳重一些。但没有马连良版那种潇洒飘逸和成竹在胸的意气风发之感，只是单纯的“稳重”。
综上所述，周信芳的鲁肃整体上“火爆”和“老辣”，这是周信芳的一贯风格。如果是邹应龙，那么火爆是对的，因为他要去“打严嵩”；如果是宋世杰，那么老辣是对的，因为他要去告倒贪官污吏。但如果是鲁肃，则难免会“不对工”。迟世恭的诸葛亮，中规中矩又有些神化，比较接近老年诸葛亮。在此剧中，则难免太过规矩了。
综上所述，得出如下结论：
四个版本中，鲁肃塑造最好的是谭富英先生的版本，把鲁肃耿直、忠厚以及“愚钝”同时又有些胆小的性格特征刻画得淋漓尽致，而且又符合人物本身的身份。
而在这四个版本中，诸葛亮塑造最好的则是马连良先生的版本。马先生把初出茅庐时那个既睿智又诙谐、既胸有成竹又有些“小聪明”的诸葛亮形象刻画的入木三分，既符合人物又让人物十分“接地气”。
四个版本的音配像《群英会》，单从老生的角度看，艺术性和观赏价值最高的是马连良、谭富英录音主演的这个版本，这也是长时间以来《群英会·借东风》的诸葛亮和鲁肃一直为这两个流派所垄断的原因吧。
文字、供图：昕呈则灵
编辑：蓝江
清悦戏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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