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旦这种念头冒出来就再难回头了。
而真正让叶絮开始觉得和他有距离的是隔了几天的晚自习,那其实也是一件小事,三言两语,几句话的事情,梁嘉泓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可对叶絮来说仿佛是致命的打击一样,幡然醒悟只用了一瞬间而已。
那天早上张黄金发生了件悲催的事情,她早上起床,从枕头底下拿手机,没握住,就这么甩到了地上,本就不怎么坚固的手机被瞬间五马分尸,她哀呼一声从床下爬下去。
张黄金性格乐观,无奈笑了一天,但又很愁眉苦脸。
叶絮晚上陪她去了趟八一路,找了家私人手机店修手机,那手机要修一个星期,上晚自习前陈琳她们都劝黄金再买一个得了,修一修都得两百块钱,黄金却说修修就好了。
叶絮坐在张黄金旁边,听着这话没说什么,后来陈琳她们也不说了,大家心里都明白,黄金家里条件实在一般,比起花五六百买新手机,两百块修手机更划算。
晚自习课间时张黄金真的欲哭无泪,靠在叶絮肩膀上,不好意思的问道:“絮絮,你可以借我登个QQ吗?”
叶絮正在斗地主,直接按了主页键把手机递给张黄金,“你登吧,我正好去上个厕所。”
叶絮转过头朝陈琳问道:“陈琳,上厕所吗?”
陈琳:“走啊!”
杨玉玲拉上张萍萍“等等,还有我们!”
张萍萍是她们寝室新搬来的,她原本就应该是她们寝室的,但张萍萍是体育生,起初先被分配到了体育生的寝室,她们六人间就空了个床位,没过多久,不知上面怎么调整的,张萍萍又被调了过来,很可能的原因大概就是张萍萍弃武从文了。
那三个姑娘都是热闹的性格,特别是张萍萍,走在前面一蹦一跳,声音洪亮的能穿透整个教学楼。
叶絮上完厕所回来,张黄金立马把手机递给她,“我刚刚打开QQ,不小心看见梁嘉泓发你的消息,我就没登自己的,你给他回一下吧。”
叶絮拿过手机一看,几分钟前梁嘉泓问她去堡镇坐什么公交车。
叶絮笑了笑,心底有股道不明的骄傲,她骄傲她终于可以帮上他点什么了,她把时间和坐什么都完完整整和他说了遍,又问他去堡镇干什么。
梁嘉泓说:去要账。
叶絮脑海里瞬间冒出些打打杀杀的场面,她之前听过一些这方面的消息,有些人借了钱不还,到处逃,拖到东家忍无可忍,就寻一些人专门上去要债。
她思索了半天也想不通,怎么梁嘉泓要亲自去?多问几句吧,他肯定也不会告诉她,那些事他从来都不会多提。
叶絮想着还要把手机借给黄金,只和他说了句那你去忙吧。
后半节晚自习叶絮忙着写作业,手机一直搁在张黄金那里,还剩十分钟要打铃的时候叶絮合上作业本,心里不放心的很,从黄金那要回了手机。
登上自己的QQ,没有一则梁嘉泓的消息。
已经快要九点,这里一般八点以后就没了公交车,到时候他怎么回来?
叶絮没办法给他打电话,只好发他消息,一连串发了很多条,生怕他感应不到。
梁继泓回的很快问她怎么了。
叶絮:你忙完了吗?没事吧?
梁继泓:没事啊。
叶絮:可快九点了,已经没公车了,你怎么回来啊?
梁嘉泓:我朋友开车送我回去,现在在路上。
就这么一句话,叶絮生生愣在了那里,隔了许久许久,下课铃响起,她才恍然回过神,回复道:那就好。
叶絮合上手机,收拾桌上的书本,随着人流往寝室的方向走。
以往她们都走的很快,学校封了寝室里的电,要充手机只能到阿姨寝室充,只有走的快才能抢占先机,换电板充或者寻个好位置。
可叶絮今天没有,张黄金没了手机倒也随意,两个人一起慢腾腾的走。
叶絮把语文书捧在胸口,深秋的风凛冽的让人颤栗,她抿着唇,压制住瑟瑟发抖的双手。
她的这通关心的太多余,叶絮觉得自己像井底之蛙一样,也实在是蠢,他那样的人会没有办法回来吗。
在她担心他错过公交的时候,他已有别人接送。
一辆车的事情而已,叶絮却觉得这是由一辆车划分的两个世界,她的眼界还停留在公交车,她的家庭也是如此。
他说他有个车队,他说要投资酒吧,他指挥别人做事,他家庭似乎很富裕,这些叶絮都没太大感觉,可就这么一件小事,她心底被掀起滔天巨浪,可能仅仅是因为这富丽堂皇不切实际的一切终于和她真正的生活挂了钩,有了明显的对比。
担心没了公交车他不能回来这件事让她看起来很卑微,偏偏她很不喜欢卑微的自己。
她没办法像张黄金一样从容坦诚的面对,如果是她的话可能会缠着母亲再买一个手机,而不是修好它,这是叶絮不识时务的自尊,是她天生骨子里带的虚荣。
那晚,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渺小浅陋,就连她的自尊心看起来也是可怜的很。
她知道,梁嘉泓一定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不会像她一样敏感,因为通常拥有的人才会比较大度。而人多数都那样,越是缺什么就越会在生活里刻意显示什么。
叶絮回到寝室,安静的洗澡洗衣服,躺在床上熄灯后,她望着黑漆漆的顶,从最深处审视自己。
其实她自己老早就察觉到了了吧,只是那时候太多感知都被崇拜二字淹没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么了不起的人,所以她崇拜他,以他骄傲,以他自豪,用梁嘉泓的东西去填补她没有的,有点狐假虎威的意味。
因为她没有,所以才会每次吃饭她装作不在意的主动的付钱,才会每天中午买点水和糖果放他课桌,因为害怕被人看不起所以才从不张开问他要什么。
即使家庭很一般,父亲这几年接二连三出事,家里不是很安宁,但叶母一直在竭力给她最好的生活,和周围其他人比起来叶絮真的算得上是如鱼得水了。
可她忽然觉得对梁嘉泓大概只能用望尘莫及来形容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思路总是会活跃一些,叶絮想起之前的种种小事。比如上次她说衣服还价的事情,他那样的人其实不需要还价吧,可叶母买衣服一直都这么做的,叶絮耳濡目染。比如前几天她让他不要和施右豪那么近,可他明明比施右豪还要有势力,玩的开。再比如那次在超市,她当时一定很像个市斤之人吧。
她的这些言行举止看起来真的太愚蠢,太不自量力了。
叶絮轻叹一声,在黑暗中侧了个身,阖上眼。
也终于在今晚,她领会了母亲那天的意思,可叶絮不知道自己要多优秀才能和他持平?而她所追求的优秀并不单单只是成绩好,会的多。
她隐隐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不可能的话就要放弃吗?那人是梁嘉泓啊,她那么喜欢的人啊。
……
曾经不在意的小细节,后来再有时都被放大一百倍,并且接踵而至。
很快迎来运动会,秋季运动会持续两天,周四周五,是个晴雨天,上午日头好,下午时不时会飘点雨。
叶絮和梁嘉泓感慨高中就是好,连运动会都是两天。
运动会项目举行期间所有学生不得回教室,学校在操场边上规划好了区域,各班各学生把座椅搬到指定位置,除了午休,这两天就只能靠这个座椅休息了。
搬椅子时教室里闹哄哄的,叶絮和乌天赐一人一把椅子,两只手拎起就走。这椅子不似常规学校的座椅,这学校用的蓝色塑料椅,椅子下面还有置物栏,分量不轻,那么长一段距离还是有些吃力的。
转头时叶絮正好看见陈赛博一手一张椅子,陈佳蕾在边上轻松的走。
她忽然就羡慕了,再扭头看向梁嘉泓时,他也在看她,似乎在用眼神问她要不要帮忙?
叶絮从来都不是主动开口的人,她也不太喜欢麻烦别人,叶絮笑笑,若无其事的和乌天赐继续往前走。
女生两排男生两排,叶絮坐在位置上佯装四处瞎看,实则瞟梁嘉泓的位置,很可惜,他离她离的远。
班里几乎每个人都有运动项目,叶絮曾在初中跑了四年的八百米,到了高中她实在不想再跑了,憋着没说这事,后来黄金给她安排了个跳远,虽说进沙子很讨厌,但总比八百米强。
巧的是梁嘉泓报的是男子跳远。
叶絮知道他,他除了篮球其他体育运动似乎都不怎么有兴趣,跳远比较方便。
两人的项目都在周五,周四就这么游荡了一天,跟着乌天赐到处看比赛,茫茫人海,叶絮一直在找梁嘉泓的踪影,只是很难找到。
四点左右要散场时,叶絮倒是一眼就找到他了,他正和张齐他们在篮球场上打篮球,也难怪发他消息都不回。
他们的篮球也打的差不多了,叶絮在边上等,百般无聊的玩手机,抬眼就看见他汗涔涔的走过来,拎着校服外套和毛衣,灰蒙的天光下,他踩着湿漉漉的地面,望着她走来,叶絮依旧觉得很心动,即使心里百感交集,但她对这个人一直都是那么心动。
叶絮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抽了几张给他擦汗,叮嘱道:“快把毛衣穿上吧,风大,不然很容易感冒。”
梁嘉泓也知道这个理儿,三两下套好衣服,校服外套敞开着,但还没缓过来,额角的汗不断在往外滋,喉结滚动着。
两人去小卖部买了瓶水才出的校门,叶絮看他一口气喝了半瓶,想着自己怎么刚才没给他买好,居然渴成这样。
梁嘉泓这才凉快了些,捏上瓶盖,去牵叶絮的手。
叶絮:“去哪儿啊?”
“去趟超市吧,我帮我妈买个牙刷。”
“好啊。你妈回来了?”
“嗯。”
叶絮也握紧他的手,今儿个天还是有些阴测测的,叶絮在外面待了一天,觉得寒,可他的手此刻暖烘烘的,她有些贪恋。
梁嘉泓察觉到她手凉,问道:“冷了?”
“也不是冷,就有点寒,不知道你懂不懂这种感觉。”
“那个来了?”他低眉看她。
“大概快了吧。”
“那等会再买点红糖?晚上回去多喝点热水吧,省得晚上胃也不舒服。”
“好。”叶絮乖巧的应了声。
超市里人不多,路过那柜台千百次,其实叶絮早已不记得当初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了,也一般不会想起,可莫名,今天路过时她多瞥了一眼那柜台,想起的全然是那天她有点举手无措又孩子气的和梁嘉泓说要投诉她的模样。
现在看来,她自己都有点嫌弃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不能稳一点呢?又为什么要和梁嘉泓抱怨,她明明可以和黄金或者陈琳抱怨啊,为什么要让他看到自己不懂事的一面?为什么就不能和他一样?
生活用品区就在拐弯处,叶絮浅浅吸了口气,不想再想那些了,越想越难受。
几排牙刷花花绿绿的挂在那儿,叶絮琢磨自己有要买的东西吗,似乎没有,她双手插
进校服口袋里,站在梁嘉泓身边等他。
叶絮随口问道:“要什么样的?软毛的还是硬毛的?”
她可以帮着一起挑挑。
她问的随意,梁嘉泓回答的也随意,他弯腰挑了一支说:“没事,我妈说买最贵的就行。”
叶絮一怔,勉强笑了笑,哑然无声。
如果是她的话,她会选择软毛牙刷最便宜的那款,就像她和黄金买小包餐巾纸都会买那款打折后只有三块六毛的纸。
她们觉得便宜划算,能用就行。
恍惚间,叶絮又想起梁嘉泓买纸巾,他从来都只用品诺那一款,不可否认,质量厚实度确实比普通的好很多。
那一路他们说了什么她已经忘记了,只是她突然明白他们俩的世界到底哪里不一样,归根结底的问题是什么。
第42章
后来的那几年,叶絮换了好几部手机,只有那么一张照片,她删删存存,像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可又像宝贝一样舍不得真正丢弃。
那是唐苗苗拍的照片,叶絮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唐苗苗用的是一部白色的全屏手机,像素比她那翻盖的要高很多,所以隔了那么多年照片依旧清晰,恍如昨日。
那是运动会的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开始就细雨绵绵,十七岁的叶絮不怎么关心天气预报,大多数学生也没预料到这么早就开始下雨。
但总有心细的,她们寝室六人,只有陈佳蕾一人带了,而和陈佳蕾玩的好的那群姑娘也都带了伞。
叶絮站在细雨中不知所措,打算着要不要回寝室拿伞,可现在出了规定,回寝室必须得有班主任的批准条,她这会儿要去哪里找班主任?连个影子都没有。
比班主任更夸张的是乌天赐,叶絮对她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姑娘今天干脆没来学生,她说的大义凛然,说是班主任肯定发现不了她没来学校,她又瞒着父母说去学校,实则是去见男朋友了。
叶絮双手捂着头顶,四下寻找梁嘉泓的身影,他一贯两袖清风,从来没见他带过伞,叶絮担心他会淋湿。
陈佳蕾笑盈盈的看着叶絮,心思细的一眼就看穿叶絮在想什么,她躲进朋友的伞下,把自个儿未打开的雨伞递给叶絮,“你拿着吧,我和周佳俊撑一把就好了。”
叶絮很意外,但很感恩的收下,她和陈佳蕾关系还没好到这种地步,她总觉得那是个有点清高的姑娘,不是那种会大义帮忙的人,这举动实在出乎她的意料,但叶絮真的十分感激。
叶絮是个时常因为别人的一些小举动就会感动半天的人,即使她不说不表露,但会一直记在心里。
视线一瞟,梁嘉泓正快步朝她走来,跟着他一起的还有个班里的男同学。
梁嘉泓想着她肯定不会带伞,心里也担心她淋雨,绕了半个操场才找到她,谁知叶絮手上拿着一把伞。
边上班里的同学都在,他不好做什么亲密动作,只低低的说:“你带伞了?”
叶絮瞧着他微湿的碎发,边打开伞边说:“哪里啊,是陈佳蕾的伞。”
她赶紧给他撑上,女孩子用的伞比较小,两个人必须靠的近一点才行,叶絮双眸看着他,耳根逐渐发烫,脚底酥酥麻麻的,竟觉得很不自在,不自在的原因大概就是边上的同学都在看他们。
梁嘉泓朝陈佳蕾点头示意,转而看眼前的姑娘,叶絮不自然的神情太明显,他弯了嘴角,接过伞说:“我来撑吧。”
哪有人像她这样,撑个伞还把自己肩头淋湿了,梁嘉泓觉得这雨再大点的话,叶絮可能要把伞都往他那边偏了。
跟着梁嘉泓一起过来的男同学一脸茫然,好在体育委员陈佳明很合事宜的跑了过来,勾上那同学,给他撑上伞说:“赢狗,你说说你,你跟着有老婆的人跑什么,人家会跟你一起撑伞吗?”
男同学说:“失策了失策了。”
叶絮被他们逗笑,一抬眸又对上梁嘉泓的眼睛,她瞥见他额角滑落的几颗雨珠,下意识的伸手给他拂去。
梁嘉泓本想说些什么,全然都被她这个动作打断,张了张口,只能温温一笑,
雨点不算大,气温也不低,在这深秋时分,有几分和风细雨的味道,跑道上还在进行五十米决赛,那呐喊声尖叫声充斥了整个天空,青春的冲劲在这一刻被显得淋漓尽致。
因为下雨,班里的同学不知不觉都聚了过来,好像这样才有安全感,因为谁也不知道下雨后学校下一步的安排是什么,谁也不想错过消息。
许是平常叶絮和梁嘉泓很少有这么亲密的时刻,两个人撑一把伞,挨在一块实在稀奇,那群女同学笑嘻嘻的看着。
唐苗苗说:“你们不要动,我给你们拍张照片。”
叶絮不愿意,总觉得太尴尬,也从来没被同学这么调侃过,可他们都举起了手机,叶絮没辙只好躲在梁嘉泓身后,可她躲哪儿唐苗苗就追到哪儿。
一来一去,叶絮揪着梁嘉泓的衣服绕圈圈,梁嘉泓被她转的头晕,目光含笑的瞧着她。
唐苗苗懂得适可而止,拍了几张收手,喊道:“好啦,好啦,都拍好了!这么好看躲什么啊。”
说说笑笑间,张黄金小跑过来,欣喜的喊道:“同志们!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咱们下午直接放学啦!”
“真的假的?”
“那太棒了!下午我们去逛街吧!”
“大雨也要逛街?杨玉玲你怎么那么厉害。”
叶絮抬头,朝梁嘉泓问道:“下午你有事吗?”
叶絮能明显的察觉到,他最近越来越忙了,从前问他在干什么,他都会说在外面,但最近他都会说在对账,在处理事情,她不想耽搁他,虽然心里很期盼能和他待在一起。
梁嘉泓说:“没有。”
他问道:“下午想去哪儿?”
明明他说的是没有,可叶絮却有几分感动,仿佛这约会的时间是偷来的一般,她打心底珍惜和他的每一次相处,纵使是反复的西江边上看夕阳潮起,小餐厅里水晶灯下亲昵缱绻,西门路香樟树下携手散步,可只要身边是他就够了。
她也不知道今天的这些许惆怅从何而来,也许是惘然间又想起了最初他所说的,他会离开。
叶絮轻声的回答他,说去哪里都行。
那年东门路的澹园还对外开放,门票只需一个硬币。
那是一座仿苏州园林佳景的微型公园,全园高墙封闭,两侧丰乐楼巍峨挺立,八角重檐,古色古香,淅淅沥沥的细雨下,园内星湖碧波荡漾,泛黄的银杏叶洒了一地,这重重烟雨下仿佛是百年前的景象。
两个人没有牵手,倒也不是沉默,只是不自觉的就安静了下来,沿着走廊漫步了一圈,拐入忆琴鹤馆,院落寂静,两侧的西府海棠在细雨中垂零,唯有院子中央的芭蕉叶依旧绿的不真实,细密的雨珠从弯曲的芭蕉叶上不断滑落。
廊檐下有一把长椅,叶絮拉着他坐下,两个人坐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眼前是那一小方灰蓝的天,院子角落不知名的植被相处纠缠着,芭蕉叶被雨珠压的一颤一颤,好似能听见它滑落的声音。
叶絮把头靠在肩上,有几分笑意的说:“我不喜欢下雨天,不过现在感觉挺好的。”
梁嘉泓搂过她,也笑,“那以后我们就住这样的院子?”
以后啊……
叶絮不禁开始幻想以后是什么样子,她说:“别了吧,这院子夏天蚊子肯定多。”
“说的也是。”他兀自笑着。
叶絮抬眼看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随而继续靠在他肩上,可梁嘉泓却抬起她下巴,吻覆了上来。
唇齿轻碰间叶絮半睁开眼,他吻她的时候神情总是那么专注。
叶絮阖上眼,躺进他怀里,肆意享受着他的亲吻,他松开时,叶絮勾着他脖子,贴近他耳畔轻声道:“我喜欢你。”
伴随着雨声,梁嘉泓听的不真切,哄着她说:“没听清,再说一遍?”
叶絮笑起来,捶打了他一下,“你想的美。”
打闹间梁嘉泓的手机响了,两人都看清了显示屏上的名字,是班主任的电话。
叶絮皱了眉,没想明白班主任怎么会突然打他电话。
梁嘉泓接了电话,简单说了几句,最后说行。
他一挂断,叶絮就凑过去,“他找你干什么啊?”
梁嘉泓边翻通讯录边说:“他要我帮忙买个东西。”
“他不能自己买吗?”
“他说在上海市区那边,他不太熟悉,不知道是哪条路。”
叶絮想也没想的就说:“那你认识?”
“嗯,我知道。”他的语气很随意,仿佛是说对啊,今天下雨了。
梁嘉泓站起身走到一侧,找到电话拨了过去,吩咐着,叶絮没听进去,坐在椅子上看那芭蕉叶,她的心跟着那雨珠一颤一颤的一起从高处滑落。
那种强烈对比的感觉又侵袭而来。
叶絮想起初中去市区旅游的情景,她坐在大巴窗边,看着这城市的高楼大厦目光笔直,弯弯绕绕的高架她也觉得神奇,那是一座她只知道南京路的城市,她的眼界只限定在这座岛上,可梁嘉泓不是,班主任报一个名称,他就能知道在哪条路。
她想,他一定在那灯红酒绿的城市街头盘桓过无数次吧,所以这会这样清楚的知道。
她之前并没有察觉到差距大概只是因为他带来的一切都是她向往的,她便一头扎进去,惊叹于这一切的繁华,跟着他一起沉迷在这个世界里,而当和她现实生活有所联系的时候她才被一棒打醒。她越是崇拜他,就越显得她没见识。
所以当发现眼前的这个男生越来越好的时候,当仰慕的目光冷静下来的时候,只剩下茫然和深深的卑微。
溟溟烟雨中,叶絮望着他的眼睛,第一次觉得看不透。
她仿佛坠入了那双漆黑的眼里,似无底洞一般,空荡荡的,一直跌落,跌落。
直到梁嘉泓挂了电话走到她面前,伸手抚了抚她脸颊,“怎么了?发什么呆?嗯?”
温暖的触感把叶絮拉了回来,她握住他的手,脸靠着他的手掌蹭了蹭,笑着,故作俏皮的说:“咱以后不住这院子那住什么样的房子啊?”
到底是太年轻,即使知道问题所在还是不太愿意相信,总以为自己能力挽狂澜,总以为只要相爱就够了,叶絮和梁嘉泓都是。
第43章
事情总是比较曲折,而在打一巴掌在给一颗枣这件事上,叶絮吃了枣就会忘记巴掌。
叶絮知道,梁嘉泓从来都不会了解她内心的百转千回,他不会知道一辆公交车的含义,不会知道上海一条路名的含义,更不会知道一块牛排的含义。
周日那天,叶絮和往常一样坐公交车而来,她坐的依旧是靠车窗的位置,只是从前那些在眼前快速闪过的车辆她开始在意了。
她不由的想,那是什么价位的车,车里坐的又是什么人,会不会就是那天送他回来的朋友呢?
叶絮在和梁嘉泓发消息,她今天学校去的早,是真打算晒被子的,于是让他不要着急出来,梁嘉泓昨晚睡得晚,正好又眯了会,后来肚子饿干脆就起床了。
叶絮让他吃点东西,没想到梁嘉泓回复道:正在煎牛排。
叶絮的睫羽敛成一束,表情淡淡的回复道:怎么吃这个?
梁嘉泓:家里只有这个了,正好练练手,下回煎给你吃,怎么样?
叶絮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回了个好字。
网络大概只有这个好处了,你的情绪好坏可以自己随意把控。
叶絮侧目,车窗外所有的影像都成了模糊的块状,她忽然发现她已经自卑到连一块牛排都可以让她想入非非,因为她不知道牛排什么样,这听起来普通的字眼她却只在荧幕上见过。
叶絮想,如果他像电视剧里一样邀请她去吃的话,她一定会像那时候流行的女主角一样,慌张的不知道哪只手拿刀叉,一脸不自在的望着他。可为什么多数女主角后来都会傻笑着感谢男主角切牛排然后幸福状的吃下去?可搁现实里,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有多少人会觉得这样是幸福的?
她以前总是希望他能把他的所有告诉她,给她展示他真正的生活,真走到了这一步她却接受不了,自卑到连一块牛排都接受不了。
……
牛排,她可以装作吃过,公交车,她可以装作家里也有私车,外面的世界,她也可以装作略知一二,她不懂,但至少可以在他面前笑着不语,既不表露自己的见识也不承认自己的见识,就这么揣着自尊心依旧挺直腰背坐在他面前。
可叶絮没办法忍受那个钱字就这么活生生的摆在她和他的面前。
这是唯一一件叶絮多年都释怀不了的事情,她的卑微她认了,她的那些小谎言她也认了,可他唯独不能那样想她,她不认这件事。
学校每年都会有公益捐款,班主任提前一天做了通知,语重心长的说不要攀比捐款,每个人家庭情况不一样,也不用一毛不拔,我想一毛钱你们总归拿的出来吧?要学会献爱心。
捐款攀比的风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而叶絮记得她初中的时候就有了,起初大家都是捐一块钱的平民,直到后面学校开早会开始表扬捐款五元以上的同学会,数目就逐渐大了起来,有同学为了得到老师的一次点名表扬会故意多捐钱,要的只是一个表扬而已。
高中和初中也到底不一样,也许是成大的代价,在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底价,每人不愿意多捐,但也不会很少,多数都是五块十块,一顿饭钱,意思意思,好像没人在意那种表扬了。
班主任通知完这件事,叶絮在底下发消息给梁嘉泓,问他捐多少?
梁嘉泓说:随便捐点吧,看身边有多少零钱。
叶絮回了个嗯。
隔了会,梁嘉泓说:上次放你的硬币还在吗,要不就把那些硬币捐了吧。
叶絮自然没忘,他的东西她怎么会忘,她至今还觉得能帮他收一堆硬币保管着真好,说的通俗点,她好像他的管家婆一样,她喜欢这种感觉。
叶絮对他要捐硬币的事儿没多大想法,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是他的作风,无所谓,正好,随意,他一直都是这样。
第二天早上叶絮洗漱完,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粉色的眼镜盒,自从她把硬币放进去后她就再也没动过,即使这是梁嘉泓的东西,但她也还没变态到每天对着一堆硬币回忆想念。
她把硬币都倒进了书包前面的小夹层里。
进教室时里头人依旧很少,叶絮仔仔细细的把硬币从书包里拿出来,角落都抠了个遍,生怕漏了一个,她捧着它们整整齐齐的给叠在梁嘉泓的课桌里。
他们的位置两个星期换一次,这个星期,梁嘉泓坐到了窗边,也就是张齐的后面。
张齐靠着墙,调侃她,“你蹲下面干什么呢?做贼呢?”
叶絮是半蹲在那叠硬币的,她探出点脑袋,朝张齐瞪眼,“你瞎说什么呢。”
张齐抬眼,瞧了眼叶絮身后,装模作样的说:“哦,嘉泓你来了啊。”
叶絮一紧张,想回头看,却不料没控制住脚力,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张齐捧腹大笑,指着她说:“小叶子,你说说你,你这不是做贼心虚吗?”
叶絮爬起来,叠完最后一个硬币,拍拍屁股,气的抄起梁嘉泓桌上的书就去打张齐。
张齐双手挡头,大喊好汉饶命。
叶絮压根就没把捐款这事当回事,只是事情总是比较曲折。
在上第1节课的时候叶絮收到梁嘉泓的消息,她看到那行字的时候手指骨隐隐发冷,愣在那里好半天,先是一阵不可思议的平静,随后席卷而来的是侮辱的感觉,她控制不住的发抖起来,因为气愤,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微微起伏。
他说:硬币好像少了点。
叶絮的气无处可撒,她几乎可以想象他的语气,可能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可能他真的只是觉得比较少,她知道他那样的人不会说那种意思的话。
她都知道的,可是还是忍不住的那样揣摩他,是不是他在怀疑她拿了?是不是他也有那样想过她?
叶絮颤栗着手,回复道:放进盒子里以后我就没动过了,真的少了吗?
梁嘉泓:没事,只是几个硬币而已。
叶絮咽了烟喉咙,不知不觉眼眶红了,她忍着,和他说:可能在漏在抽屉里了吧,我回去再找找。
在这段感情里她从未在他那里感受到过轻视,所有自轻自贱都是她自己给自己的,唯独这一次,她没法控制的去想,想他是不是觉得她是个图他钱的人?是不是她和他外面见识的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是不是他觉得她很厚脸皮?
那一天叶絮情绪不是很好,但她也装惯了,放学后依旧能不动声色的和他说说笑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没办法直截了当的问他,问他说你觉得我拿了是吗?你怀疑我是吗?
因为一问,就要涉及到最根本的原因,为什么他会怀疑,如果是她拿的,她又为什么会拿,叶絮没办法让自己身处那样一个位置,怕难堪的下不来台,这样只会显得她更可怜。
叶絮和他在校门口告别,头一回她这么期盼的可以和他分别,这仿佛是一种解脱,他离开时叶絮终于可以放下那勉强的笑容。
她神色疲倦的回到寝室,坐在书桌前发愣,张黄金很会察言观色,问她怎么了,叶絮摇摇头一言不发。
要去上晚自习的时候叶絮忽然对张黄金说:“黄金,你有十个硬币吗?”
“有啊,怎么了?”
“我拿整钱和你换吧。”
“哦…..行啊。”
叶絮从皮夹里拿出十块的纸钱,她敛了敛眼,又问道:“还有更多的零钱吗?”
“我找找啊。”张黄金随口问道:“你要那么多硬币干什么啊?”
“还钱。”叶絮说完,扯了下嘴角,笑得有些荒唐。
张黄金给了叶絮十五个硬币,再多没有了。
次日,叶絮难得去晚了教室,她到的时候梁嘉泓已经坐那了,靠在椅子里玩手机。
叶絮握着这十五个硬币走过去,她放在他桌上,笑着说:“我在抽屉里又找到了点,那盒子漏了。”
她没有停顿,说完就走了。
梁嘉泓望了眼她的背影,视线又落在这堆硬币上,眼眸骤然暗了几分,他面无表情的收下了硬币,一个个放进课桌里,动作很慢,慢到他回忆完了昨天整个对话。
他不用多加思索便猜出了他说错了哪句话。
上课铃响起,叶絮就坐在他斜对角,他们之间隔着一条走道,她坐在第一排外侧,他靠在椅子上,能清晰的看到她整个背影轮廓,她的背绷的很直,看起来并不放松。
他又想起昨晚叶絮不怎么热情的态度,九点半就说困了,要去睡。
其实他说那话并不是在怀疑她,他对她一向没什么迂回的心思,很多东西要么不说要么就直白的说,那种含沙射影的言辞他不会对她说。
他只是真的觉得硬币少了。只是这样而已。
可梁嘉泓也明白,这话如果是别人对他说,他可能也会那样想。这事是他做错了,说那话没过脑子。
可他以为按照叶絮的性格,她会气呼呼和他说她没有拿,相反,她拿了十几个硬币说是漏掉的,如果换做是别人,会认定是她拿了的吧,会觉得她是因为心虚所以补上来了。
她没有争辩没有解释,就想这么粉饰过去。
梁嘉泓望着课桌里的硬币,想着那就这么过去吧。
其实叶絮后来不记得了,梁嘉泓是有就这件事哄过她的,但她只记得他说硬币少了,全然忘记了他哄过她。
他哄人的方式很平淡,表达的意思也十分隐晦,心思不缜密点的人很难领会,叶絮就没领会。
那个周五放学,梁嘉泓带她去了西江,叶絮因为硬币的事情那几天都没睡好,表情也总是很僵硬的样子,她开朗的时候叽叽喳喳像小鸟,沉默的时候像一潭死水,性格很两极化,敏感脆弱又神经大条,对未来充满幻想干劲又时常消沉默然。
是退潮的时候,水杉树林子里,叶絮站在一块石板上,一会上一会下,踩着打发时间,也没什么和他说的。
大概是三个月热恋期到了,能说的都说了,没了那时候的那种想分享的积极感,亦或者是她不表现出一点异样心里就不痛快。
她到底是学不会他的成熟,得像个孩子那样撒泼才会觉得舒坦。
她第九次踩上石板的时候梁嘉泓拢住了她的腰,他站在她面前,仗着石板的高度,他还需微微仰头看她。
叶絮把双手搭在他肩膀上借力稳住身体,轻声问道:“怎么了?”
梁嘉泓望着她的眼睛,把她的书包从肩上脱下,挂在了身后的一断枝上,他什么也没说,拥着她的腰肢,吻了上去。
叶絮没有抗拒,顺势闭上了眼,这个吻并不炽烈,平淡的像是在诉说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
梁嘉泓松开她时,凝视着她的眼眸,低声问道:“这两天怎么黑眼圈重了?晚上看你凌晨还在线,还骗我睡了?嗯?”
叶絮是骗他的,还故意做给他看,侧面的告诉他我没有睡。
现在他察觉了,追问了,叶絮倒觉得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她沉默了会,说:“有时候会睡不着。”
梁嘉泓笑了起来,低语道:“那我以后大概要被逮捕起来了。”
“什么?”叶絮没听懂。
他说:“家里养了只熊猫。”
叶絮也笑了下,“你才是熊猫……”
梁嘉泓扣着她脑后勺,蜻蜓点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叮嘱道:“别再那么晚睡了,别学我,我们家里有一个人熬夜就够了,赚钱养家的活儿是我的,我们小朋友只需要貌美如花。”
那时候还没博主鼓吹男人的话听听就好,这种甜言蜜语十七八岁的女孩最容易相信,叶絮喜欢听那些好话,可偏偏那天她没有信。
她话里有话的问道:“我以后就摊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你愿意啊?”
“愿意啊。”
“嘁。”叶絮嘴角弯了弯,跳下石板,留他一个背影。
一事无成的她真的有资格待在他身边吗,即使他能接受,她都没法心安理得的待在他身边,她会看不起那样的自己,会厌恶那样的自己,会对他感到更自卑。
可他不会懂,对他来说养一个女人算什么难事。
后来叶絮才明白,原来我养你这句话之所以叫人感动是因为它的基础在于那个人平凡普通却还是愿意倾尽所有爱你。
叶絮不知道,梁嘉泓是真的想养她,让她生活在他身边,给她最好的一切,看着她发光发彩,只是他首先必须先让自己稳定下来,他还没有能力这样做。
第44章
其实她心里所有的忐忑卑怯都有药可医,那正是他们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即使叶絮内心翻江倒海,但她从未在梁嘉泓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心思,她和平常一样,大大咧咧笑着,满腔爱意的看着他,即使她因为他那句钱少了心里郁结,但叶絮知道,她很爱他,这些她都可以自己一个人消化承受。
撇去她自身的敏感想法,这段感情看上去无懈可击。
而抚平叶絮那些敏感想法的是梁嘉泓,叶絮觉得他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不是专门来安抚她的,也不是察觉到了她的难过来给他承诺的,他只是在那一天真的感到孤独和害怕了。
那个周六是个艳阳天,已经临近十一月底,上海进入初冬季节,在叶絮记忆里,上海的冬天一向是比较温和的,只是昼夜温差大,用金星那句话来说,小姑娘有两幅面孔。
叶絮在家的日子模式很重复,周五晚上到家吃饭睡觉,第二天睡个懒觉,在家看看电视,如果叶母正好轮到晚班,白天在家,母女俩会一起晒太阳聊聊天,吃完晚饭会去隔壁婶婶家串个门,闲聊几句。
傍晚,叶絮把手机放在楼上充电,穿着粉色的棉大袄跟着母亲去串门,溜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上楼去看手机。
果不其然,梁嘉泓的确给她发消息了,只是叶絮没想到,那是一条彩信。
那个时候无论是短信还是QQ,编辑的字数有限制,短信发不了那么字,但用彩信就可以。
叶絮打开那条彩信,缓冲了好几秒。
映入眼帘的是一长串文字,叶絮按住往下键,彩信最后的结束语是我爱你,她又拉回头上,重新细细的看。
她坐在床沿边上,脚跟踩在床边多出来的那点空档上,弓着背,双眸盯着手机,目光不自觉的缩紧,疑惑,惊喜,激动,这些情绪她都有,甚至握着手机手止不住的抖。
这是梁嘉泓从未有过的柔情,叶絮爱浪漫,所以给他发过很多长串的文字,她像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只管把自己的爱意传达给他。可他没有做过这种肉麻的事情,他的爱总是很平静,说腻了的我爱你和我想你,他总能每天都和她说一遍,不是敷衍也不是形式,他每一遍说的都很认真。
那是一段深深刻进叶絮心里的肺腑之言,她第一次见识到他的无助和脆弱,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他爱她并不少。
她反复看了好几遍,既感动又心疼,眼眶就这么红了。
梁嘉泓的文字没有花言巧语,也没有很多修饰词,就如他这个人一样,平静的让人心里发颤。
他告诉她,昨天发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他十分自责,如果他当时能拉住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他说这是第二次了,身边的好友因为车祸去世,他说这是报应吗?
他又像孩子一样孤立无援的说,他只有她了。
叶絮的目光停留在这句话上,他说他只有她了。
短短几个字,直击叶絮的心扉,那勇气从四海八方聚来,从她的脚底冲到脑门,她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渺小又怎么样,自卑又怎么样,他需要她,他爱她,这就足够了,这让她有勇气站在他身边。
她也忽然发现,原来她愈来愈殚心竭虑的原因仅仅只是他没有像现在这样掏心掏肺的告诉她,他爱她。
她不了解他过去的事情,可此刻也不想再问个清楚,那些如刀疤般烙在心肉上的旧事,她心疼的不敢问,只能从他的表述中猜出几分。
但还是想不通昨天发生了这么重大的事情为什么他都没有说?
昨天,他还在西江吻她,说要养她,后来她回家了,一直聊到她入睡,他和往常一样哄着她睡觉,陪着她说那些天马行空的事情。
她没有去细想,出车祸的是谁,是什么时候,只是很难过,难过自己此刻不在他身边。
他们在一起将近三个月,她总是看到他笑着,俯视着,像对身边的一切都不怎么在意,好像没什么情绪能打乱他,他比她更会掩饰自己,这样一个倔强的人却在夜幕时分朝她露出了无助,叶絮想,他得难受到什么程度,才憋不住闷不住,来向她求助。
她打开发件箱,斟酌了许久,打下一段不长不短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用尽所有真心告诉他,她会永远爱他。
梁嘉泓回复说我知道。
叶絮握紧手机,再次虔诚的告诉他,她会一直在他身边。
那种彼此信任彼此相爱依靠的感觉让叶絮宛若新生,她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一鼓作气的爱一个人,不计后果,不管结局,只想毫无保留的爱他。
也许用打一巴掌给一颗枣来形容并不贴切,但仔细想想,他们之间的拉扯一直都是这样的循环,每当她有所疑虑的时候他总会很合事宜的让她安心,叶絮每次也都是吃了枣忘了巴掌。
后来叶絮想,如果当初没有这条彩信,没有他的这通肺腑之言,没有那句我只有你了,她也许能更容易释怀些,也许分开的时候也没那么措手不及。
……
那晚去世的人是王邵俊。
周五晚上,梁嘉泓处理完父亲那边安排下来的事后接到他们几个的电话。他最近因为酒吧的事和韩阳杨旗那几个忙的有点发昏,王邵俊在此之前又带着陈韵韵去国外旅行了,一走走了半个月,堪比度蜜月,听到杨旗说王邵俊已经回来了,大家想着可以聚一回,和以前一样,靡靡场所里玩乐一遭,通宵打个麻将。
梁嘉泓赶到酒吧的时候正是夜场开场的时候,舞池上劲歌热舞。
这小岛不如上海市区,大半夜聚一起吃喝玩乐的人总不会很多,有几张面孔梁嘉泓都看熟了。有些是这里的小混混,年纪不大,有些是有点人脉关系的小型富二代,有些是来捧场的朋友。
但经营的还算热闹。
梁嘉泓脱下外套随手交给了服务员,那开放式的包厢里,那几个人已经喝上了,筹划着说今年跨年怎么跨。
问起梁嘉泓,韩阳嘁一声,搂着那韩国女歌手说:“梁总么,肯定和自己的小女友一起过啊。”
自从他有了女朋友,每次都很难逃过这个话题,接二连三的调侃都落到他身上,只要不过分梁嘉泓都照单全收,绕着弯儿打发他们。
王邵俊说:“什么时候带她见见我们?”
梁嘉泓正哄好叶絮睡觉,收了手机,笑着说:“有机会再说吧。”
他还没和叶絮说过他们,其实他没说过的事情太多,他不急这些,他和叶絮还有很多时间,这些都可以慢慢了解,比如她的那些好朋友,其实他也不是很了解。
更何况,如果真带叶絮见了他们,到时候避免不了被围攻,叶絮应该会觉得尴尬,不适应,她的生活简单,但也被排的很慢,学校,家庭,晚自习,几乎抽不出空档见他的朋友,总之,还不是时候。
那晚,他们都喝了挺多酒,走出酒吧时冷风都没能吹醒发热的头脑,叫嚣着要去打斯诺克,谁输了就明天上酒吧表演。
梁嘉泓扶了扶昏沉的额头,随着他们一起笑。
王邵俊喝的最多,连走路都踉跄不已。
车祸就发生他们要拐弯的那个路口,王邵俊眼花,明明要拐弯,却晕晕乎乎的走成了横穿马路,那辆大卡车刹车都来不及。
听到喇叭声,走在最后的梁嘉泓回头,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惊醒,伸出手想拉王邵俊,却来不及了。
初冬的夜死气沉沉,几盏孤零的路灯绷得笔直,肃穆而冷冽,卡车刹车的尖锐声划破天空。
他们在那一刹那都安静了,酒忽然醒了。
……
医院抢救时人已经不行了,心脏骤停的时候,他没留下一句遗言。
王邵俊的父母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接到电话赶过来,泣不成声的指着他们责骂,那些难听的字眼也没有让他们几个觉得心里稍微好过些,反而觉得骂的对,一点儿都没错。
那一夜,是真正的彻夜未眠。
梁嘉泓从太平间出来,在深夜便利店买了包烟,他站在一盏黄色的路灯底下抽完了一整包,回首时,天色已经开始发亮,他不由的咽了咽喉咙,背脊涌上一阵寒意。
他想起十三岁时,那年夏天在厦门,也是这样一桩意外,带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好友。
这是报应吧。
他曾因为多心,怀疑,从而不对其他人交心,利益边缘,他只考虑了自己,也曾把别人一片真心踩在脚底,所以当他真正去和别人交心的时候,报应来了。
他是从十三岁开始就信奉这个理论的,因果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人死不能复生,事情流程走的很快,周六就举行了葬礼,把骨灰埋入墓地以后一切都空了,那是真的空虚,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你再也看不到他的脸,听不到他的声音,也许回忆他,也不是那么清晰。
他们几个像是说好了似的,回去以后谁也没联系谁,梁嘉泓托着疲乏的身子继续处理该处理的事情,等到昼夜交替,黑暗来临的时候他觉得有点撑不住,情绪实在糟糕。
倏忽间他想到叶絮,她真的和他身边的人不太一样,她从来不会问他,那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了,你计划的怎么样了,是要和谁谁谁签合同了吗,她会握住他的手,摇晃着说哪个电视剧好看,昨天听了什么笑话,或者问他,冷吗,饿吗。
她的爱都写在眼睛里,每次看他的时候,都那么明亮而璀璨。
她好像是唯一一个能这样真诚站在他面前的人了。
他想象不到,以后没叶絮他会怎样,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对他嘘寒问暖,没有这样一个人他不管多忙都要在周日见她,没有这样一个人一想到就觉得暖心,那种空虚感应该和埋骨灰时差不多吧。
他很少有这么煽情的时候,他总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写一些长篇大论的真情诉说也太丢脸,可他想要找一个宣泄口,只有叶絮会懂,只有她会认真的去关心他是否真的难过。
写到最后他才发现,他真的很爱她。
第45章
周日叶絮见到他的时候,他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昨晚他控制不住的和她发彩信,她此刻一定看不出他失去了个好友。
她恍惚间还以为那只是他编织的一段谎言,用来衬托他的深情和爱意,可转头她就把自己这个想法否决了,他这个人,从不会去说那些虚妄的东西,更不会拿这种东西开玩笑装深沉,只是他怎么可以平静成这副模样?
叶絮记得,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他们坐在西江的礁石滩上,望着一望无际的灰云江面,相拥在一起相互取暖。
她说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去逗他开心,可他只是象征性的笑一下,又或者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她冷不冷?
她忽然发现他平静的异常,就像一块石头落入没有底的黑井水里,咚的一声,没有激起水花,没有垫底的声音,一圈圈的涟漪都是带着死气的。
叶絮靠在他怀里,沉默了许久,黯声问道:“那是怎么发生的?”
不知怎么,她有点不敢问,生怕再触及到他伤心处,生怕自己安慰不好,但她还是问了,她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梁嘉泓缄默,一下一下揉着她的手指骨,似在组织语言,半响,他哑着声说:“车祸。”
叶絮怎么会不知道是车祸,但他明显不想提及细节。好像是有了顾虑,自从上次他不愿和她讲那通电话以后,她就不爱对他刨根问底了,潜意识告诉她,他不会说的,何必再问,何必让自己那么难堪。
叶絮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于是问他:“你还好吗?”
梁嘉泓抬眸目视前方,壮阔的江水缓缓流动,他说:“对不起他父母。”
他说话的时候胸口微微起伏,那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愧疚。
叶絮轻轻嗯了声,她说会好的。
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叶絮目光向上移,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颚线,还有微微滚动的喉结,在这种时刻,她觉得这样的侧影看起来很孤寂。
她看了几秒,搂上他的脖子,仰头亲了下他的喉结。
梁嘉泓垂眸看她,叶絮闭上了眼睛,一寸寸的亲吻他的脖颈,从下而上,她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吻上他略微干涸的嘴唇。
他阖上眼,含住她的唇瓣。
十一月底的吻都是凉丝丝的。
她是个有一腔热血的人,很容易感动,很容易冲动,最看不得喜欢的人难过。
她希望她喜欢的人可以永远光辉灿烂,笑意永存。这愿望听起来很不现实,可却是叶絮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毛病,她喜欢悲剧性的东西,却希望身边的人都快乐。
她所有的誓言都蕴含在那微凉的吻里,她会一直陪着他,再不会让他有这种时刻。而她为了他,愿意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做那些看起来很难到达的事情,她愿意放手一搏,愿意无声无息的吞下自己的敏感自卑,愿意搁下自己的自尊。
原来爱一个人,真的会有勇气与全世界为敌。
而她那些不自量力的勇气是梁嘉泓给的。
……
他们度过了几天甜蜜的日子,那可能是叶絮最粘人的几天了。
那天放学后,叶絮让他陪她去八一路上买书,挑了一圈也没选到合适的,两个人打道回府,路上遇到了班里的一个男同学,是军训时被叶絮选为班里最帅的那个男生,他骑着车和他们打招呼。
两个人以笑回应,随后停在斑马线前等红绿灯,边上有个短腿的讨饭老人,那时候叶絮还不懂这种骗局,心善的给了老人五块钱。
叶絮每天都在朝他发射爱的光波,欢欢喜喜的满口都是爱他,但她很怕他不信,很怕他把她当做外面那些女人。
她挽着他手臂,笑着说:“梁嘉泓,如果有一天你一无所有,在街头讨饭,我也会跟着你的。”
梁嘉泓笑了,“真的?”
她点头,“真的!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她羞于用爱这个字,所以用了跟,其实她想告诉他,她会一直爱他,无论他以后怎样。
这种放肆又无拘无束的示爱行为显然很讨梁嘉泓欢心,也很容易让感情达到高
潮,这段被忽略的小时光其实是他们感情最交心最甜蜜最肆意的时候。
于是叶絮没了束缚,好像又开始骄纵自信起来。
甚至那个周五的信息课,他们要到实验楼上信息课,她和天乌赐走在最前面,楼梯转角跟着梁嘉泓和施右豪他们。
施右豪说:“你们也快有三个月了吧,该分了吧?”
叶絮听到,回头瞪了施右豪一眼,梁嘉泓看到她的神情的,他笑着没回答,施右豪说:“整天腻腻歪歪的。”
叶絮心想,他们才不会分呢。
……
叶絮的生日在十二月初,她是射手座,火象星座,具有这个星座最鲜明的特征,开朗热情,但也容易浮躁不安,鲁莽行事,冲动让他们看起来充满激情,也让他们敢于挑战。
她喜欢一切浪漫的事物,也渴望自己有一天能拥有,但叶絮不喜强求,没了意义的话,再浪漫也显得悲哀。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度过的第一个生日,生日快到的时候她隐隐有些期待,期待梁嘉泓会准备一些什么,她是不是能收到一份比较正式的礼物呢?
生日那天是星期三,在此之前梁嘉泓和她说过,我们小朋友马上又要老一岁了,叶絮辩解着自己才不老,一边闭口不谈生日怎么过一遍暗戳戳期待他能给点小惊喜。
星期三那天她的脸早晨的红光满面,傍晚时已经是勉强微笑。什么都没有,早上他没有早到给她惊喜,中午课桌里也不见他塞了点什么,到了晚上更是没什么表示。
放学后两个人穿过初吻的小巷去口碑不错的那家面包店买面包,叶絮现在早上会吃面包。
梁嘉泓搂着她肩膀,全然没察觉到她的心思,笑着说:“等会要吃点什么吗?今天是我们小朋友的生日。”
叶絮快要被气哭,知道是生日,就只吃点东西啊?
她头一扭,“不想吃。”
梁嘉泓轻轻哦了声,好似也没话了。
买完面包回来,叶絮其实气已经消了,想着没有就没有吧,还能拿他怎么办,他可能真的不浪漫,木头脑袋。
可快走到教室的时候梁嘉泓接了个电话,他说:“好,对,我差点忘了,今天是阿菁生日,帮我订个大包,晚上叫他过来,我请。”
叶絮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绷紧肩膀,暗自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往教室走。
梁嘉泓不明所以,挂了电话追上去,谁知叶絮砰的一声关上教室的门,不让他进去。
教学楼空荡荡的,教师都下班了,晚自习也还有半小时才开始,一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叶絮那火止不住的往上冒。
别人生日知道订个包厢,她生日就什么都没有吗?她不是非要什么稀世珍宝,只是想要他一份心意而已,过生日送个礼物这种事情很难想到吗?电视里都演过上万回了吧?
梁嘉泓在外面哄着,“怎么了?哪里不开心了?”
叶絮一口气提上来,竟然觉得好笑,简直在对牛弹琴,她开了条缝看他,十七八岁的大男孩手里握着手机,目光却一直在她那里,看上去很茫然很不知所措。
那模样有点滑稽,滑稽到叶絮心又软了。
她没好气的说:“我没事。”
梁嘉泓:“那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关门干什么?”
“我乐意。”
梁嘉泓笑了,走进去,关上门,黑暗中,咔嚓一声,一扇门将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绝。
叶絮臀部抵着第一排的课桌,无路可退,他慢慢靠近。
梁嘉泓没想做什么,但叶絮却问他,你想干什么啊?那语气娇滴滴的,分明是在期盼着什么。
他低低笑着,揽上她的腰,低头啄了下她的唇,磕磕碰碰几下,叶絮放慢呼吸,也抱住他,两个人就这么纠缠在了一起。
昏暗的光线勾勒出教室的大致轮廓,静谧的连他们的呼吸声都能听清。
一想到这里白天大家都在,等会这里也要有学生上晚自习,这种黑与白的对比不禁乱了人的心弦,好像偷情一样,很刺激。
梁嘉泓做事很有规矩,没有太过火,适可而止的停下,伸手打开墙边的长灯开关,啪嗒,教室瞬间明亮起来,叶絮的小心思得逞,但在灯光下却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梁嘉泓捏捏她脸,“把牛奶和面包吃了,我走了?”
“嗯。”她知道他最近晚上挺忙的,更何况还要忙着给别人过生日呢。
晚自习的时候叶絮写日记,将近三个月的恋爱,她已经写了小半本了。
无聊的时候她都会翻开看一看,把那些日子都回味一遍,她想永远都记得,记得每一个细节,这本日记本她宝贝到晚上睡觉会把它放在枕头底下,而日记本那层透明罩里夹着她和梁嘉泓的大头贴。
她在日记本里写道:没关系,就算没有礼物惊喜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他爱我。因为他上次从南京赶回来只为见我一面,因为他说他想见我,因为他说他只有我了。两个人之间,有一个人懂浪漫就好了。
十二月二十五号是梁嘉泓的生日,叶絮想,她为他准备惊喜和礼物也是一样的,那一样是他们一起过的生日。
那个晚自习她什么都没做,就在草稿纸上涂涂改改画画,她打算订做一个杯子,再订做一个蛋糕。
杯子要自己设计图案,到时候拿到拍大头贴那里做。蛋糕得选街头那家,那家最贵最好吃,蛋糕的图案也得她自己来。
只是世事无常,他们只走到了十二月十八号。
后来叶絮觉得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冥冥中都给了暗示了,比如施右豪那句玩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见了个老同学。
说起往事,大家都能一笑置之,玩笑话中透着很多情绪,拉扯不清的是与非。
我又想起过去的几个同学,很奇怪,好像一个人的改变都来自一段曾爱的轰轰烈烈,到最后惨烈收尾的爱情,女生会比男生更明显一点。
我有一个女同学,她朋友圈里就秀过那么一个男生,一开始感情很要好,后来不知怎么就分分合合,医院,最后还是分了,后来她就不那么乖了,生活圈子也变了,算不上自暴自弃,只是好像更无畏了,玩的很开。
另外一个女同学,也是,当初爱的无比认真,分开后一度走不出来,听说她现在要结婚了。
今天的老同学说,他是放不下她,但算了吧。
第46章
十二月十八号,星期六,阳光普照,可当夜幕来临时,一切都发生的那么措不及防。
他们十二月的那段时间其实相处的很不错,因为梁嘉泓的示弱和很长的肺腑之言,叶絮像打了鸡血,总觉得他们可以相守一生,因为只要两个人相爱没什么不可以的。那时候爱一个人,不说三年五载,就说三五天吧,只要爱他,就会觉得能一辈子。
叶絮在为他筹划生日惊喜这事上没少下功夫,几乎每晚拉着张黄金兴奋的描绘。她想梁嘉泓一定会喜欢的,也许以后回忆起来这将会是少年时代的美好记忆。
可如若你现在问叶絮,回忆起来怎么样?她只会荒唐又可笑的笑笑说:“愚蠢又心酸吧。”
叶絮在十号左右就拿到了定制的杯子,偷偷葬在了家里的书桌抽屉里,生怕放在寝室被她们碰坏了。
她天□□浪漫,从前喜欢徐建恒的时候也送过类似于这种小礼物,但是在店里买的。那个时候十五岁左右的女孩还沉静在《一起来看流星雨》,《恶魔在身边》,《爱情魔发师》这些偶像剧中,深受偶像剧的熏陶,她们心里都隐隐觉得相爱的两个人应该有一样定情信物,好用来回忆和回味,一条项链,一个杯子,一条围巾,是什么都好,谈恋爱就该有那样一件物品,所以她给徐建恒送过一条蓝色的运动手环。
这次和从前不一样,叶絮不是为了所谓的定情信物,她只是想给他一些美好回忆,想让他开心一点,想告诉他,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十五号,周五,叶絮回家后还把那杯子拿出来细细欣赏,完了再小心翼翼的装回盒子里,塞进抽屉最里面。虽然母亲知道她谈恋爱,可这种肉麻的细节还是不要被发现的好。
周六那天叶絮和往日一样,在家看看电视做做语文作业,时不时和梁嘉泓聊几句。
可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变了,两个人的话题不如从前那么多了,有时候会不知道给他回复什么,只能用表情来填充,但两个人相爱都会有这样一个过程吧,过了新鲜期就会有一个缓冲期,网络上俗称磨合期。
叶絮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晚上的时候她缩在被窝里捧着手机和他聊天,十二月中下旬的上海已经很冷了,没一会,她露在外面的手指骨被冻的舒展不开来,九宫格键盘她按的很用力,颤着手一字一句的回复他。
可真的不一样了,他不会再那样秒回,要隔好几分钟才回复她,回复的内容看起来很不近人情,多数是一个嗯字或者是啊。
就这么僵硬着聊了四个小时,快接近凌晨十二点,叶絮一个人生闷气,她不知道他今晚是怎么了,那种冷漠隔着屏幕她都能察觉到。她想他很忙吗?可从前再忙也不会这么敷衍她。
叶絮左思右想后,有恃无恐的说:我觉得你变了。
她发完这条,往被子里钻,心里哼哼两声,想着你再这么对我,明天早上就说分手吓吓你。
手机屏幕一亮,他的消息进来,叶絮定眼一瞧,像被人在头顶浇了一桶冰冷的水,从头冷到脚,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他说:我就是这样子,如果你忍受不了,我们就分手吧。
叶絮捧着手机半响没回过神来,她觉得这不是梁嘉泓。不是那个抱着她柔情蜜语的梁嘉泓,不是那个为了见她从南京赶回来的梁嘉泓,不是那个说我只有你了的梁嘉泓。
可她几乎能想象他说这话的语气,那种淡淡的,沉静的,没有回头余地的语气。
叶絮反应过来后止不住的发抖,那颗心提到嗓子眼,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她的眼泪一下子不争气流了出来。
她从被窝里坐起来,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粉色长袖贴身内衣,她低着头,簌簌发抖,问梁嘉泓你在开玩笑吗?
那头很快回复说没有开玩笑。
叶絮不可置信的笑了出来,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她拿纸胡乱抹一通,问他为什么?
他们不是很好吗,他不是前几天还说以后要怎么样怎么样吗,怎么突然就要分手。
梁嘉泓说:没有为什么,分手吧。
他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这不是他的玩笑话,也不是一时冲动,是他真的打算分开。
叶絮胸口一钝一钝的痛,仿佛被利器揪着,搅着,气都换不上来,她哭得越来越凶。
她本还想开玩笑用分手吓他,原来真当这两个字眼摆在她面前时她没有那种阔气去承受。
叶絮不愿意,死都不愿意,她脑子里乱的很,浑身冒上股热劲,像发疯了似的,她告诉梁嘉泓要是分手她就从二楼跳下去。
手机响了,是他的电话。
叶絮接了上去,梁嘉泓厉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不要你管!”她像个孩子任性的嘶吼。
梁嘉泓沉沉吸了口气,“别冲动,别这样……”
电话里传来叶絮的呜咽声,她抽抽搭搭的问他为什么……
梁嘉泓沉默着没回答。
叶絮哭的喉咙发酸发疼,得不到他的回答,觉得很委屈很愤怒,啪嗒按断了电话,赤脚跑到阳台上,她握着阳台的不锈钢栏杆,寒风中瑟瑟发抖,可不是因为冷才发抖,那种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害怕,无望。
那不是叶絮一生中唯一想死的时刻,可却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抛弃后的绝望是什么样的感觉,绝望到忽然觉得往后所有的生命都是乏味的。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叶絮想,他很紧张吧,可不是真紧张她死活吧,只是害怕她真跳了他内心不安吧,如果他真紧张她,又怎么会突然要分手。她做错什么了吗?她明明还在为他筹划生日惊喜,她花了那么多心思,为什么等到的是分手?
自从叶絮承认谈恋爱后,就不太愿意和母亲一起睡了,叶母就和叶父睡在一楼的房间里。
叶絮看到看到一楼那双玻璃窗,安安静静的,父母在那房间里熟睡。
她忽然就退缩了,慢慢靠着栏杆蹲下来,抓着头发,不敢哭的太大声,憋着忍着,指甲扣着手掌心,扣到出血,她环膝抱住自己。
那一刻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冲动,懦弱,怨恨,都有,可冷静下来才发现最强烈的想法还是喜欢他。
电话响到叶絮进屋重新接起来,梁嘉泓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说:“叶絮,你别发疯。”
她哭着,嗓子都哑了,问他:“不分好吗?我没觉得你变,我只是……只是耍耍脾气……”
梁嘉泓滚了滚喉结,说:“先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说。”
啪嗒——她的眼泪落到书桌上,上面的草稿纸很快被晕湿,叶絮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算她威胁他要去死,他也还是没有松口。
叶絮没有回答,算是种默认,再次按断了他的电话。
她知道他这个人,说一不二,平日里对她一句重话都没有,他不会像其他这个年龄段的男孩用分手闹腾,用吵架去试探,他如果爱一个人,就会尽量退让,不说不做任何伤感情的事情,这样子的人,一旦准备好分开了,就是真的决定好了。
他不会在道别后再回头看她一眼,他不会对她做出格的事情,他把控着自己,把控着未来,不做任何自己掌握不了的事情,走一步看十步。
他是叶絮接触过最冷静理智的人,好像对什么都游刃有余,不似她,总是一股冲劲,想的天花乱坠。
所以他比她绝情,只有她哀求他别分手的份,所以她看到他说分手就懵了,她甚至知道很难挽回。
叶絮合上手机,咽了咽喉咙,望了眼乌漆墨黑的四周,乡下的夜晚宁静到沉重,除了几声狗吠再也没有其他动静,她脑海里冒出一个认知:他们真的要分手了,他再也不是她的了,他们再也再也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了,连说句话都不可能了。
这个认知让叶絮心里蓦地一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往下沉。
她活了十七年,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原来,心口真的如书中描写的那样,疼的恨不得挖掉它。
她木讷的爬回床上,侧躺着,吸着鼻子,肩膀颤栗的厉害,那眼泪根本收不了。
这段感情太过深刻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她太多的第一次都给了梁嘉泓,她第一次见识到像他这样成熟的人,第一次拼尽全力爱一个人,第一次在母亲面前承认恋爱,第一次为一个人哭了一整夜。
叶絮一夜没睡,周日上午避着叶母走,生怕母亲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睛。
她对着镜子照的时候觉得难看极了,眼袋像水泡,眼皮被泪水浸的有了一道饱满的弧线,眼睛里的红血丝也异常显眼。
中午叶母去送她坐车的时候,叶絮戴上了棉质口罩和黑框眼睛,她一直低着头,也尽量维持自己的声音和母亲说话。坐在电瓶车上,寒风如刀子一般划过脸颊,她觉得这艳阳天都是黑沉沉的。
说了一两句话,叶母后来没再开口了,看着女儿上了公交车,叶母敛了敛眼,轻叹一声。
第47章
叶絮是个泪点很低的人,很容易鼻头一酸就哭出来,她其实很讨厌自己这样,生怕别人觉得她脆弱爱哭,以至于后来她再和别人提起梁嘉泓流眼泪时她都会笑着抹眼泪解释说,我不是觉得伤心,我只是有点控制不住。
但那几年,那几天为梁嘉泓流的泪却全是真的。
公交车四十分钟的路程,叶絮站在司机旁边站了四十分钟,人满为患,她选择了个避开他人目光的角落位置,口罩和眼镜全程没摘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断地仰头,希望能让眼泪收回去,也很难得,她没有戴耳机听歌,她生怕一听更会控制不住。
就那样反复地,难熬地度过了四十分钟,眼泪流了一脸。
下车的时候并没有解脱感觉,她微微发抖,她不知道接下来等她的是什么,她又觉得自己哭了一整夜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等会要怎么见他?
那今天见了以后呢?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见他了?
从车站到学校的那段路,叶絮走的汗涔涔,是一身的冷汗。
到的时候寝室一个人都没有,叶絮坐在位置里哭了好一阵,那种绝望悲伤的情绪像从身体里蔓延开来一般,她一想到梁嘉泓,一想到以后的模样,就止不住的掉眼泪,好似有什么在一点点的挖她的血肉,就连呼吸都不顺畅。
杨玉玲到的时候叶絮正在洗脸,她和叶絮打招呼,叶絮回了个嗯,就这么一声嗯,杨玉玲觉得不对劲,一回头,看见叶絮的眼睛又红又肿。
杨玉玲愣了,“絮絮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叶絮摇摇头,又垂下脑袋,可别人一关心她鼻头就酸了,眼泪稀里哗啦的跑出来。
杨玉玲给她擦眼泪,叶絮咬着下唇,小声的哽咽起来,杨玉玲抱住她,心疼的说:“别哭了,别哭了。”
那时候十七岁的她们已经学会不去追究询问,默默给予安慰。
叶絮靠在她肩头,断断续续的说:“我……我和他分手了。”
杨玉玲有些吃惊,在她印象里,叶絮和梁嘉泓一直很好,陈佳蕾和陈赛博也是。
杨玉玲自己也是个小孩子脾气的人,不知道怎么安慰,但真心实意的说:“别哭了,你忘了上次你怎么安慰我的吗?”
叶絮颤抖着肩膀,呜咽着。
那些道理她都懂,不止她,其实杨玉玲也懂,她们寝室里每一个人都懂,但到了自己身上,没一个人能逃过。
来来回回,她说的每一个字如今都落到了她头上,看起来多讽刺。
而在感情最热烈的时候与最喜欢的人分开,无疑是抽走一个人的灵魂。
……
叶絮从宿舍楼下去时梁嘉泓已经到校门口了。
大概很少情侣会像他们一样,分手也要约个时间见面说,那个年纪多数都是网络分手,真正见面纠缠的没几个。
他穿了件白色的厚外套,站在香樟树下,落叶纷飞,阳光穿透树叶落下,叶絮朝着这个身影一步步走去,她有些恍惚。
再也不是那种轻松的心态了,再也不是那个少年了。
三个月,他们在一起三个月左右,叶絮觉得他是真有变化的。
那时候他还是有几分痞气的,眼里也会有迷茫和困惑,笑起来很阳光,但现在已然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间都沉着了不少。
叶絮走到他们身边,两个人像是说好了似的,都没有看彼此一眼。
梁嘉泓也没有牵她的手,叶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默默插进外套口袋里。
不问去处,不问来路,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
叶絮的眼泪渐渐收住了,迎着风,干涸了,即使知道今天以后是两条路了,可此刻他还在身边,她依旧觉得安心,她就像个孩子,只要能抓住一刻的幸福就会觉得高兴。
他们沉默着走了一路,谁也不提,谁也不问,直到在人烟稀少的西江停下。
明晃晃的太阳悬在高空,叶絮摘了围巾,露出整张脸,她浅浅的吸了口气,看向坐在她边上的梁嘉泓。
这是今天她第一次认真的看他,他的黑眼圈又严重了,眼底的荒凉和沉寂一眼就看得出。
她知道,他昨晚也许和她一样,一夜未眠。那是不是他心里也不好受?也许和一个人分开总归是不好受的,可他难受什么?分手是他提的。
江风徐徐,叶絮的声音轻的如同这风,她低低的问他:“为什么……”
梁嘉泓沙哑道:“没什么理由。”
“你是觉得腻了吗?”
“不是。”
他不愿意说,叶絮不想问了,她吸了吸鼻子,忍下那股酸涩,“我们不是挺好的吗?”
叶絮有些低声下气,她伸手去晃他的膝盖,像在讨好在乞求。
面对她的问题,梁嘉泓给不出一个答案,他滚了滚喉结,视线落在她的手上,他握住她的手,攥在手里,他眉头皱着,似在组织措辞,又好像要说的每一字一句都在吞噬他,很难真正说出来。
他一握她的手,叶絮眼泪就下来了,她带着哭腔说:“不分手好不好?”
梁嘉泓抬眼,深深沉沉的瞳仁里倒映的是叶絮泪痕斑驳的面孔。
他想起上回,上回吵架是不是她也这么哭了?是不是眼睛也那么红那么肿?
“别哭,嗯?”他沙哑的嗓音放低,带着从前哄她的温柔。
此时的处境和彼时的温柔成对比,叶絮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控制不住。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梁嘉泓帮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他哄着她说别哭,叶絮低下头,在竭力忍着,可他越是温柔她就越是想哭,特别是他的眼底都是对她的心疼。
她觉得,明明他也是喜欢她的,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她就这么淌着眼泪看着他,是不解是不舍是难过。
叶絮想再感动他一下,想他能够心软点,不要就这么扔下她,她从包里拿出杯子,哽咽着说:“本来想在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的。”
梁嘉泓目光沉了沉,接过这个杯子,他握着把柄看了看,是两个卡通人物,虽然画的不如市场上的精致,但已经很好了。
叶絮说:“我都想好了……都想好了……不分不行吗?我们……我做错什么了吗?”
梁嘉泓放下杯子,耐心帮她擦眼泪,“别哭好吗?”
他抚着她的脸庞,大拇指不断划过,抹她的眼泪,四目交汇,一个深沉,一个明亮,却在彼此最无能为力的时候交汇。
叶絮知道他不忍见到她哭,她点点头,想分散些注意力,可他的脸就在眼前,她还能再想什么?
梁嘉泓深深望着她,不知怎么,心里涌上一股烦躁,叶絮哭的他心乱,他眉头微皱,拥住叶絮,低头吻了下去。
不似从前那么缱绻缠绵,更多是干涸的厮磨,长驱直入的最后不舍。
叶絮颤栗着,眷恋的看了他两眼闭上眼,她再也没有力量去回应他,只是他比从前主动的多,这种索取和占有让她心底五味错杂。
他爱她的吧?但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那些盘桓在心底的疑问,其实她心底隐隐约约都有答案。
也许正是因为有答案,所以他们吻的忘我,那是他们从来未有过的大胆和激情,一个在索取离别,一个在展露哀求,好似这片刻的激情能为他们彼此证明些什么,好似真的到头了。
松开时,叶絮的嘴唇泛麻,她敛着眼看他,“不要分好不好?”
她没有再淌眼泪了,梁嘉泓这才能喘上口气,他实在看不得她哭,她一哭他好像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梁嘉泓许久没有回答,浪潮一浪接一浪,涨潮了,他低声说:“上去吧。”
叶絮的绝望在那一刹那一丝丝的涌出,她甚至想,还不如跳进江里算了,她也没说话,就这么木讷的望着江面。
梁嘉泓等了她一会,浪潮越来越高,他牵起她的手,再次说道:“走吧。”
叶絮视线一点点从江面移到他的手上,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孩子,不开心了就要寻死觅活,眼前这个人从来都不会这样,他总是那么理智冷静。
她随着他走到岸上,在那道岸沿底下,她还记得,那次国庆后,他就在这里吻的她,那时候的矫情,温柔,现在想起来还是会想发自内心的笑。
短暂的思想抽离后,她很快意识到再也不是当时了,那种巨大的落空让人心发慌。
叶絮忽然反握住他的手,她仰头看他,眼里氤氲着水雾,那般脆弱固执的说:“我不想分手。”
她不断的在哀求,表达自己的想法,可没有换来他一点的动容。
叶絮见他又不说话,两行泪流了下来,梁嘉泓看着她,轻叹了一声,这种没办法的感觉让他很没有底,又无从下手,他只好抱住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脑袋,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他说:“不哭了好不好?你不哭我们就不分,行不行?”
叶絮闭上眼,眼泪一行行的流下,她点头说好。
这种话语让她有片刻的安心,可谁都知道这只是哄骗人的话,他只是在哄她不要掉眼泪而已。
到最后,叶絮发现自己已经不想再乞求他了,她拿什么都挽留不下他,他已经为他们写好结局了,就连抱着他叶絮也只感到一阵苍凉,她很难再感受到什么。
沙沙作响的风里,他松开了她,冬风抚去了他身上的温柔气息。一场感情仿佛走到了最后,他说:“我先走了。”
叶絮晃了晃身子,强忍着眼泪说好。
他今天来不是听她挽留的,不是和她解释原因的,他只是来让你更明白更确定你们的感情已经结束了,那句不哭就不分好比昨晚的‘先睡一觉,我们明天再说’。
他知道,她只是需要点时间接受而已,今天不行,那就明天,明天不行那就后天,她总会回过头来接受的。
这世上没有分别不了的人和事,只是一开始总是撕心裂肺。
底下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杉树林,混着芦苇荡,中午两三点的日头明媚的让人站不稳脚跟,抬眼望去,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梁嘉泓一走,叶絮再也忍不住,蹲下来,放声大哭。
停顿在沿岸上的梁嘉泓神色晦暗不明,叶絮就在下面,她的哭声一声一声传入他的耳里。
他喉咙发酸,吸了口气,转身往回走,可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像有什么在拉扯他,阻止他。
他停留了两三分钟,还是离开了。
那一年,秋冬飞絮下,身处在岸堤上一高一低的人,在同一个画面,却不在同一条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画了个一分钟草图,就是最后一句话的画面,我怕你们想象不出来。
(当然,我画的很一言难尽,虽然我是学美术的.....)
微博:十和里
第48章
梁嘉泓离开西江后,站在码头那停驻了几秒,他竟一时不知道去哪里。
来到这个学校半个月后就认识了叶絮,从此以后他每个周日的下午都空了出来留给叶絮,纵使朋友来催,事情多到连夜忙活,他都一推再推,提早赶工做完。后来他拒绝的多了,他们周日也就不找他了,甚至打趣他说妻管严。
想起朋友的调侃,他蓦地笑了下,仿佛还身在当时。
再回神时,那笑容就渐渐被眼前的茫然所淹没了。
丽日当空,日头照的他很难看清前方的路,码头游人多,来
来往往,似乎都是三两成群,像他这样形单影只的寥寥无几。
他阖了阖眼,朝东江走去,漫无目的的走,好似不停下才能拂去一些压在心上的沉重情绪。
他和叶絮东江来的少,不过也逛过几回。有一回放学后来这里散过步,五点多,天色已暗,没看到夕阳,她靠在他肩头说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一回隔壁班的女生和高二的女生起矛盾,来了两帮人在这里打架,那是周五,她就拉着他来看热闹,当时他觉得没什么好看,可她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最后那事不了了之,她没等到,觉得无聊又拉着他走了,回到西江,她搂着他的脖子,小鸡啄米似的亲他。
还有一回,她……
梁嘉泓没再想下去,他刻意打断自己,那些多想一分就多难受一分。
混沌之中,有人叫他的名字,梁嘉泓从恍惚中醒来,回头望去,是陈赛博和陈佳蕾。
陈赛博晃了晃手,“嘉泓!”
梁嘉泓象征性的一笑。
陈赛博拉着陈佳蕾走过去,豪迈的打招呼道:“怎么一个人啊?你媳妇呢?”
梁嘉泓淡淡的,不着痕迹的说:“她有点事。”
“哦~怪不得啊,看把你闲的。”
梁嘉泓笑了笑,没回答。
陈赛博也不和他扯七扯八,说:“那兄弟我先走了,明天见啊。”
“嗯。”
陈佳蕾打量着梁嘉泓,没有说话,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梁嘉泓望着那一对渐行渐远的身影,神色暗了暗,千头万绪堵在胸口化不开,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生来就没有自由?
他今年也不过十七岁,自以为是的年龄,自以为是能控制自己的人生和未来,自以为是的打算好了一切,到头来给自己喜欢的一个人承诺都做不到。
他扶了扶额头,掉头,给场上的朋友打了个电话,那样轻松的说晚上组个局吧,玩到天亮。
他回了一趟家,换了身衣服,想起昨晚落下的一堆事,疲乏着双眼打开电脑,给那边的人打了个电话,说让把账单发过来。
等待的空隙,他又在想叶絮。如果他们没有分开,这时候是不是应该靠在一起在说笑?
梁嘉泓深深吸了口气,烦躁的一脚踹开脚边的垃圾桶,咚的巨大一声,塑料垃圾桶被踢到墙上,圆桶顺着惯性滚到一侧,里头的碎纸片洒了一地,桶身边侧裂开了一道缝。
这一声撞击好似有余音一般,一阵阵在他脑海里回荡。
他抹了把脸,失重般的坐在椅子上,沉沉的闭上眼。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和叶絮分开一个小时了,他不知道她到寝室了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他实在放心不下她,是他放手的,他没有资格再去找她的,可他放心不下她。
他睁开眼,拿过手机,握着手机踌躇了一会,还是给她发了条短信,简单的询问,问她回寝室了吗?
和从前一样的询问,却再也不是同一种处境。
梁嘉泓靠回椅子里,屋子里安静的沉闷,他盯着手机等回复,他知道她会回复的。
可那个任性骄纵又羞涩的姑娘,终有一天再也不会回复他了。
……
叶絮没在西江待多久,江风吹得她手指骨泛冷,他不在身边在哪儿都没意义。
她好像被扒了层皮一样,没办法一个人待着,也没有在哪里停留,直接回了寝室,即使空间狭小,即使她的狼狈她们都会看到,可是好像现在只有那里最有安全感。
也不过才两三点,叶絮回寝室的时候,寝室里只有陈琳和杨玉玲在,也许是杨玉玲和陈琳说了,陈琳很反常的没有打趣她。
假小子般的陈琳望着叶絮,似要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絮一声不吭,洗了把脸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书桌和衣柜,寝室里寂静无声,好像很怕触动她的情绪。
隔了会,叶絮扯了个笑容,对陈琳说:“等会要一起去逛超市吗?我想买点明天的早饭。”
陈琳见她主动说话,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说:“好咧!诶,杨玉玲,咱们一起去啊,等会黄金来了,一起去!”
杨玉玲说:“好啊!我今天要大干一场,把超市搬回来!”
陈琳:“行,那我就看着你搬!我和絮絮就看着你搬!”
杨玉玲翻个白眼,“滚。”
那样说着,语气却很欢快,笑作一团。
叶絮也笑,但泪水却糊住了眼睛,陈琳满眼都是心疼,上去抱她,“好了好了,不哭了,你平常都不哭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个男人。”
陈琳比叶絮矮一点,叶絮低头,脑门正好抵在她肩膀上,叶絮哽咽着说:“我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回头给你介绍一百个!他算什么东西,我们絮絮长得美人又好,他还配不上呢!”
杨玉玲:“就是就是!我嘴笨安慰不来,但你看我,上次哭成那样,现在不是缓过来了?我已经觉得无所谓了,过段时间就好了,我们都在啊。”
叶絮重重的嗯了声,可眼泪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
……
陈琳花了一个小时才把她哄好,哭过一场,叶絮稍稍平静了点,她忙着叠衣服擦桌子,尽量不让自己嫌下来。
可桌上手机震动,她心猛地的一跳,着急的点开那封白信封看,和她第一反应想的一样,果然是他的短信。
一条短信,又让她的情绪溃不成军。
他在关心她吗?可既然不愿意回头,又关心她干什么?这种温柔到这时候真的太多余了。
明明觉得他多余,却忍不住回复他,好像还想抓住这最后的温存,好像还存着复合的念头。她想,是不是过几天,他们会和好?是不是这只是个吵架?
她像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捧着手机等待他的短信,哪怕只是只言片语,只要还能说上话,她心里就能稍微好受点,仿佛在自欺欺人一般,她暗示自己,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回头的可能。
可他回过来的短信似最后的道别语,叶絮几乎能想象他如果说这话会是什么语气。
一定是那种低哑温柔哄人的语气吧。
他说:晚上记得吃饭。以后也都要好好吃饭,好好读书,也会遇见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叶絮看着这几句话心像沉入了大海,她瞬间泪流满面。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
她颤抖着手打字,带着恨意,说:不用你管。
发完,她合上手机,直接拔了电板,扔在桌上,好像这样才能发泄些许情绪。
叶絮趴在桌上哭,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到最后也要这么温柔,这温柔就像一把刀子,割的她体无完肤,就连想真正的恨他都做不到。
在这段感情里她始终是被拿捏的一方,她没有梁嘉泓那么冷静,没有他决绝,所以直到很多年后她也依旧是卑微的。
就像她看似狠心的拔了电板,不过十分钟,她心软下来,会自己再装上电板开机,去翻他有没有回她什么,而那个人什么都没再回。
越是这种时刻越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叶絮觉得这是她永远都学不来的狠心和理智。
她打开QQ,上面也没有他的消息,她点进空间里看,试图想看到点什么,比如他的一丝不舍,他的一丝内疚,她打心底里觉得他不会发那些东西,可偏偏她就翻到了。
那是十分钟之前的一条动态,他说:希望你别恨我。
叶絮一怔,盯着那行字愣了许久,她下意识觉得他在说她,可转过头来想到上次吵架时的自作多情,她就不敢对号入座了,也许他说的不是她呢?毕竟他们在一起三个月,他从来没有为她发过一条动态,她不想再显得那么蠢了。
她忽然想,他是不是没那么喜欢她。
因为没那么喜欢她,所以那个时候不愿意告诉她一些事情,因为没那么喜欢她,所以没有带她见过他的朋友,甚至也没听他提起过,因为没那么喜欢她,所以没有生日礼物。
她是不是太赶着上了,是不是这样的她让他觉得不用花心思?
是不是他一早就为这段感情定好了期限,因为他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所以这段感情只是他在这里的一次消遣?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些日日夜夜的呢喃都是假的吗?
她忘不了他在她耳边说想见她的声音和神情,忘不了他耐心又温柔的叮嘱,忘不了他说的以后,也忘不了他曾将自己的血肉翻出来给她看,那样脆弱的说只有她一个了。
叶絮退出页面,回到和他的QQ聊天页面,聊天记录停留在星期六的晚上,他说分手,可再往上翻,他们亲昵的称呼着对方,每晚对互相说我爱你。
那天晚上他们还在为以后的孩子取名,叶絮的月经周期不准,她很怕自己以后不能怀孕,还试探着问他,如果她不能生怎么办,他说那就领养一个。即使当时知道那可能是他随口说说的,但还是觉得很暖心。
再往前翻,他说以后想带她环游世界,想和她去很多地方,他说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去旅行。
他还在那寂静深夜突然和她说,我有点想你。她一边责怪他昨晚又睡得晚,一边为此愉悦,想着以后搬校外吧,这样就能陪一陪他了。
那些吴侬软语和甜言蜜语,历历在目,叶絮的眼泪一颗接一颗打在屏幕上。
可这些都回不去了。
她又拿出那本日记本,从第一页开始翻,她还记得第一次约会,在那家麻辣烫餐馆,不怎么好吃的麻辣烫,坐在他身边慌乱的不敢轻举妄动,但还是大着胆子给他喂了个丸子。
画面清晰的,恍如昨日。
怎么一转眼,已经物是人非。
叶絮看着那一行行字,字里行间都是当初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和幻想,这是一本没人知道的秘密,她的秘密全都是关于爱他这个事情。
可这是一场梦吧,一场他编织的华丽又现实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能保证每天更。因为还要写川下。然后最近写这个每次都哭,三千多字要写两三个小时,我就哭两三个小时,第二天眼睛还是疼的。。。
其实我不觉得谁先放手就是不对,那个年纪的感情很难说清。
如果一个人真的那么不好,谁也不是傻子,不会恋恋不忘很多年。
我现在手上有两个版本的结局。一个是最初的偏激式结局,一个是比较真实的结局。
我现在更倾向于后者
第49章
华灯初上,入冬时分的夜晚朔风凛冽,四通八达的街道灯火分明,为了美化环境,那一年冬天路边的树上缠上了小灯串,行人来往,马上又要周一,今晚儿是最后的狂欢。
梁嘉泓拿上外套出了小区,小区对面的学校亮着光,他路过,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他几乎可以想象叶絮在里面上晚自习的模样。
他翻出手机,没有一侧消息是来自她,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和他聊天的。
听说六十天就可以养成一个习惯,事到如今,他是不习惯了。
路灯夹杂在成排的香樟树间,他的身影在斑驳的光影被拉长,那条路行人不多,朝北望去更是漆黑一片,他抿着唇,一步步朝台球室的方向走去,修长清瘦的背影慢慢与黑夜融为一体。
酒吧分两场,他们一般都约午夜场,在寂静夜晚里喧嚣是爱熬夜的人惯性。这岛上娱乐项目不多,王邵俊走了,牌搭子也散了,大家各自忙着事业,偶尔会约着打几杆球。
那是新开的台球室,就在酒吧边上,其实地盘也算酒吧的,但韩阳想搞产业链,就把边上的地租给了别人,他又给人出了个主意,说开台球室肯定赚,一来二去大家就混熟了。
梁嘉泓去的早,偌大的台球室里只有杆子与球碰撞的清脆声,白光吊灯下烟气弥漫,台球室老板给他拿了一杆最新进的,手感,质量,都是一等一的好。
两个人靠在台球桌边上闲聊着,老板说他今天来太早,平常不都踩点到吗?
梁嘉泓抚着杆子的顶端,笑得有些勉强,却不动声色的说:“今天空了。”
老板习惯性的从胸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烟盒歪向梁嘉泓,“抽一根?”
老板又后知后觉道:“你是不是不抽?我没见你抽过。”
梁嘉泓笑笑,拿了一根,食指中指夹着烟凑到嘴边衔住,老板凑上前给他点火,火苗攒动,点着后他深深吸了一口,就这么吞入了肺里。
老板也不过二十五左右,没什么代沟,更何况这些富家子弟总不能和平常学生比,他也司空见惯,老板抖抖烟灰,和梁嘉泓前几天的斯诺克比赛,梁嘉泓没怎么 不超过一刻钟,杨旗那帮人从冷风里赶来,他这个人性格开朗,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喊着开开开!
那几场球梁嘉泓打的不怎么样,甚至话都没几句,看似注意力很集中,其实不然。
杨旗看出了端倪,男人的反常其实很容易看出,他们不会像女孩子把不开心三个字写在脸上,也不会逮着朋友就发泄倾诉,男人喜欢闷着不说,像往常一样说笑,可那些笑容很沉很死,并且不会维持很久。
晚上十一点多,杨旗把杆子扛在肩头上,似大话西游的孙悟空一样,他屁股一抬,半边坐在台球桌上,笑着说:“夜场开始了,去嗨一嗨?”
梁嘉泓也笑,“行啊。”
他收了台球杆,拿过边上的外套,掏出手机一看,果然已经快半夜了,手机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点开叶絮的空间看,叶絮发了条动态,她说世事总无常。
“嘉泓,走了!”
梁嘉泓收了手机,神色淡淡的嗯了声,跟上他们的脚步。
……
酒吧的劲歌热舞就像这冬夜里的一把火,烧的人头脑发昏,那场所确实有这种功效,一进去好像所有情绪都能发泄,音乐声和扭动的身躯塞满你的耳朵和眼睛,让你无法集中的去思考其他,到最后便有豁出去的决心,沉浸于酒池肉林中。
韩阳给他们留了个vip包厢,他和那韩国女歌手打的火热,当着兄弟的面卿卿我我,言语放荡,行为更放荡,可那女孩子丝毫不羞涩,穿着银色的包身抹胸连夜短裙,笑得妩媚妖娆。
玩起游戏时更是放的开,被罚喝酒,豪气的一口闷。
男人的劣根性在这种酒局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们天□□女色,爱放荡,这种胡作非为仿佛是他们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特殊权力。
梁嘉泓见多了,却不曾真正那样过,那时候年龄小,不适合那样,他也不是喜欢搂抱女人的人,更多的时候他就在边上喝酒看他们胡闹。
几轮游戏下来,梁嘉泓被灌了不少酒,他反常的没有拒绝,见他喝的干脆,韩阳兴致更高了,叫酒保拿了些更高浓度的,大喊着不醉不休,他穿着件丝绸质地的棕色衬衫,胸口解开了两粒扣子,那张桀骜风流的俊脸不知道迷死了多少姑娘。
喝到兴头上,韩阳拉着梁嘉泓说:“来,梁总,上去唱一首,就为我们的兄弟情!我和你一起唱!”
他们在葬礼后都没提起过王邵俊,大家默契的避开,表面上依旧夜夜笙歌,其实都心知肚明。
韩阳是喝醉了,所以唱完那首朋友就哭了,底下玩乐的年轻男女笑这个老板醉的不省人事,梁嘉泓从舞池上下来,额前的碎发已经有些湿,错杂绚丽的灯光下,他的瞳仁漆黑不见底,似在笑又似在迷茫。
他的眼前被香烟烟气蒙上一层灰色,顺着记忆回到包厢,倒在沙发上,仰头靠着沙发,闭上眼,那些喧闹声自动弱化,混沌间他脑海里闪过许多人和事,这些年他也做错不少事情,可如今又错了一件,他又伤害了一个人。
叶絮泪流满面的样子浮现在他脑海里,她的眼睛红通通,那般无助悲怆的望着他,像个孩子一样哀求他是他害她哭成这样的,一个男人,让女人哭真的太没本事了。
他真的太没本事了。
他抬手,手臂搁在眼睛上,动了动大拇指,指腹上好似还有她的泪水,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现在几点了?应该有一点了吧。
这时候她应该睡了吧,她有睡吗?她应该睡不着吧?
杨旗喝了半杯威士忌,在俊男美女的娱乐声中朝他问道:“今天心情不顺畅?”
梁嘉泓没动,沉沉的说:“有点闷。”
杨旗说:“和那女孩分手了?”
梁嘉泓这才有反应,放下手臂,微微向前坐了点,给自己倒酒。
这不难猜,杨旗看到他的那条动态心里就有些数目了。
怎么说,其实王邵俊还在的时候他们就不太看好这段恋情,虽然他们都没见过那女孩,但他们都觉得不怎么合适,哪儿都不合适,这社会就是这样,现实的很,从古至今,想跨越阶级地位在一起的人,能有几对有好结局?
所以他们总觉得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如果有幸能找到一个自己喜欢又合适的,那就最好,如果找不到,这辈子也还是能过,他们的父母,爷爷奶奶,情意不合的多了,为了利益为了自己,都忍的好好的。
杨旗也没问理由,他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不管现在因为什么,到最后肯定会夭折。
……
也许分手对叶絮来说是件很突然的事情,可对梁嘉泓来说不是。
其实本来一切都很好,他以为他和母亲说了叶絮,母亲没反对那就是同意,他以为有一天要去别的城市工作,可以异地恋,他以为只要当时候和父母说一声想先读书就可以继续留下来,所以刚认识叶絮的时候他可以很坦诚的把那些都说出来,也没有给叶絮一个解释和安慰,因为他以为这都不是问题,他以为他还有权力去规划自己的生活。
12月18号再往前推一个星期,那天梁父从新加坡回来,飞机落在上海,便顺道来见他一面,交流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情。
他和父亲见面的机会很少,一年到头也就那么几次,而梁母因为有时候会住在这里,碰面机会就比较多。
父子之间倒也没有生分,只是不似寻常人家那样,两个人都有些端着架子,一个严厉清晰,一个孝顺明理。
一顿饭快到头,梁父忽然提起叶絮,他脸上没什么笑意,一板一眼的说:“听你妈说你谈恋爱了?”
梁嘉泓嗯了声。
“今年过完年去连云港那边学习下怎么运作吧,过年就十八了,很多事情你可以接手了。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处理再过去吧。”
梁嘉泓手一顿,抬眼看向父亲,“没什么好处理的。我打算——”
“我都替你打算好了。”梁父截话道。
梁父顿了顿,说:“你和谁谈恋爱我不管,但你想清楚,该和什么样的人结婚,那女孩我听你妈说家里很一般,你要和一个家里二十万存款都没有的人结婚吗?想把我梁家变成笑话吗?家里的一砖一瓦都是你奶奶和我打拼起来的,我们都丢不起这个人。你别太固执,你是我儿子,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如果没能力就别和我叫板。另外,你自己好好想清楚,那女孩能不能融入我们这个圈子,但凡要点尊严的都接受不了,等再过几年,你就会发现她不适合你。你要是真喜欢她,趁现在还早,断了吧。”
这段话,没有给他回嘴的余地,因果关系,两方利益,决策方案,梁父通通都放在了他面前。
梁嘉泓握着刀叉的手微微颤抖,良久,他滚了滚喉咙,垂下眼眸,哑声说:“我知道了。”
他回去以后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想父亲的那些话,在此期间他每天要和叶絮聊天,得不露痕迹的哄她,可越想越清楚的时候他就很难和以前一样对待她了。
父母从来没和他说过结婚这个话题,他以为父母会尊重他,让他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因为他们从小就这么教他,告诉他要学会尊重。
他以为家里这个条件可以让他爱任何一个人,因为他可以给喜欢的人所有,不用像其他人一样考虑很多现实问题,可这却成了一种枷锁,而所谓的尊重在父母与子女之间是不平等的。
当别人都觉得他是随便谈谈的时候,当别人也说过不合适的时候他都不以为然,他想他可以等叶絮长大,带她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他们一起欣赏这个世界,他活的也十分理想主义,不碰那些娱乐场所的女孩,这辈子就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肆意潇洒的过一生。
正是这种想法让他到了此刻显得他才是最天真烂漫的那个人。
叶絮的不适他不是没有察觉到,在很多细节上,他也有发觉到不同,两个人的价值观,生活方式都不同,但他亦不是活的那么高高在上,他也从幼儿园,小学,初中,那样正常的长大,周边的同学都是那样普通的家庭,而叶絮还小,等她上了大学,慢慢见识到更多东西,会随之改变的。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是他以为,他所有的权力都是父母给的,他连反驳的底气也没有。
他还能怎么做?和电影里那样和家里断绝然后义无反顾的和叶絮在一起吗?他离开了父母给的一切还能有什么?那样的他又给叶絮什么?
冷静下来时,他发觉父亲有一句话是对的,如果要断要趁早,趁着……可趁着什么?趁着他们还没太陷进去吗?趁着他还没消耗她太多的青春吗?趁着还可以回头吗?旁人眼里的三个月是还早,可他知道,对他和叶絮来说,已经算不上趁早了。
他想,如果他今年二十七,然后认识了叶絮,是不是结果就会不同?
第50章
那个晚自习叶絮反复做了两件事,一遍遍的擦眼泪,一次次的努力让自己不要掉眼泪。
张黄金是个心软的姑娘,其实她们寝室里的人都很心软,张黄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怎么安慰,和叶絮传纸条,她知道这时候叶絮是需要倾诉的。
分手这两个字能衍生出很多东西,可是叶絮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梁嘉泓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因为他从来都是包容她的,因为他在这段恋情里完美无缺,她甚至都不能发泄似的骂他渣男,正因为他那么好,所以她更难释怀。
课间休息的时候张黄金搂过叶絮,温柔的说:“想哭就哭一会吧。”
叶絮好不容易调节好的情绪因为他人的体贴再次崩溃,原来到这种时候,最催泪的是朋友的关怀,她们一关心她就再也逞强不了,眼泪簌簌落下。
整个晚上,叶絮都没有等到梁嘉泓的一条消息,她刷了一遍又一遍的空间,看了一次又一次他的个性签名,他的头像亮了两三个小时,十一点多就灰了。
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仿佛只是少了个聊天的人而已。
叶絮点进自己的空间,他们的情侣空间板块先映入眼帘。
梁嘉泓不太注重网上的这些东西,可叶絮喜欢,但她很怕他不喜欢,所以那次小心翼翼的问他,要不要弄个情侣空间?梁嘉泓很快速的回复说好啊,她当时很雀跃欣喜,那个年纪总觉得这样才是恋爱。
她装作忘了这回事,没有解除情侣关系,她不想就这么断了。
她和梁嘉泓没有情侣名,没有情侣头像,只有一个情侣空间和留言板上的甜言蜜语,留下的东西不算多,但也够心酸。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叶絮侧躺在小床上,寝室里的其他人已经睡着,只有她的被窝还亮着一抹光,她眼睛肿的发疼,头也疼,可就是很难入睡,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失去他这个事实,眼角就湿了。
放下手机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只有不停看着,不停等着,才好像和他还有一丝联系。
迷迷茫茫间,叶絮陷入了睡眠,她耳朵里的耳机还没摘掉,循环播放着网络红
歌。
她做了个梦,梦见她和梁嘉泓在满是竹子的公园里,他们要在竹子上刻上名字,听说那样就会永远在一起。
梁嘉泓站在她身后,眉眼含笑的看着她刻,她转过头问他,要不要加个爱心?他说都好。
大功完成,她抬头看他,笑嘻嘻的,他摸了摸她脑袋,俯身亲下来。
凌晨四点,叶絮从这场美梦中惊醒,她出了一身虚汗,浑身乏力,那一刹那她还没彻底醒过来,脑海里回荡着梦境的画面,那种甜蜜非常熟悉,她想侧个身继续睡,可脑子里那根弦啪嗒就断了,她猛然想到,他们已经分手了。
黑暗中,白色的墙壁死气沉沉,她骤然清醒过来。
梦境和现实的反常让她心口一阵发酸,像针扎一样,那种无力感一点点涌入身体,昨天的一幕幕慢慢都被回想起来。
他们真的分手了。
叶絮很难再入睡了,她伸手去摸手机,摸到枕巾上湿润的一片,她睁着红肿的眼,不适的看向刺眼的屏幕。
他的头像没有跳动,空间也没有其他东西,但她看到他凌晨三点多来她的空间看过。
曾经不在意的访客记录,现在却觉得无比珍贵,她盯着他的来访记录思绪空了好一会,隐隐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潇洒,可他想在她这里看到什么?
她所有的卑微都给了他,那样低声下气的求他,那样痛哭流涕,可他都没有心软一下,用那些虚假的话来骗她放手,那样不动声色的一步步引导她接受,头也不回的走了,又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现在还想看到什么?
这么想着,她心里却有稍许的慰藉,她觉得他好像还在她的生活中,他们还没彻底断掉,还有一丝丝挽留的余地。
她睁眼到天亮,继续听那情歌,好不容易缓和点了的眼睛,因为她一哭又疼了起来。
……
天亮以后,洗漱,去上课,叶絮把头埋的很低,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班里的同学,不知道怎么面对后排那群男生,她觉得他们知道了会看她笑话,所以她戴着眼镜,一到教室就坐着不动,英语书摆在眼前,白纸黑字,她的注意力却全在后头,她知道,再过一会他就会来了。
她不愿意承认他对她是随便玩玩的,她见过他那么柔情的一面,那些日子里的真与假她是能体会到的,所以她想,是不是他也会像她一样,彻夜难眠,会难过的不想再讲一句话?
就像她很难做到和往常一样,坦然自若的面对乌天赐和陈景程,他是不是也会有些反正的举动?
如果有,那是不是证明他也不好受?如果他不好受,她心里会平衡一些,这样才不会显得她可怜,不会显得他们这段感情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可收作业的时候叶絮看到的是泰然自若的他,和后排的男生照旧说笑,俊朗的脸庞时不时带着笑意,看不出一点端倪。
叶絮收完作业,再也没看他,快步离开后排。
他越笑的明朗她越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上数学课的时候叶絮没忍住,眼泪流了下来,她装作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的擦掉眼泪,抬头看黑板。
从他提分手开始到现在,他主导着所有,冲动偏激的是她,苦苦哀求的是她,哭的像个傻逼的也是她,而他呢,果决的说分手,不给她任何希望,仿佛甩掉了个包袱一样,轻松愉快的和别人谈笑风生。
这段感情在他眼里大概真的举无轻重吧,就像当时其他男男女女的恋爱一样,分分合合是常态,一扭头谁也没爱过谁,只是跟风谈个恋爱而已。
她开始动摇,重新回忆这段感情。
至始至终都是她比较主动,是她先喜欢上他的,他只是接受了。她忽然发现她不知道他到底喜欢她什么,凭什么那时候认识一天他就在和她在一起了?他那时候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吧,谈一段恋爱总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情。
如果当时乌天赐介绍给他的不是她呢,是另外的女生,比如唐苗苗,他也会和她在一起吧。
那后来呢?后来那些温柔也是假的吗?
后来很多年,叶絮都吃不准那时候他的感情,她没办法相信那些都是假的,又很难相信他曾真心真意,不顾一切的爱过她。
所以她觉得梁嘉泓是喜欢她的,只是没那么喜欢,没她陷的那么深,所以他更容易放手,更容易释怀。
就像她数十年不曾放下,而他早已爱上了别人。
……
那个中午叶絮没有去吃饭,陪着乌天赐去校外买肉夹馍,自己空手而归,乌天赐问她真的不用吃吗?叶絮摇头说不吃。
从前她总骗他,说自己吃不下,不想吃,可这个时候却是真的不想吃了。
叶絮的胃病就是那一年自己作出来的,她可以狠心到为了不欺骗他,把自己折腾到胃疼,然后让他关心让他心疼,次数多了,她有时候会真的胃疼。
可那天没吃午饭她却没有任何异样,身体很亢奋,精神也很饱满。
哭了两三天,她好似眼泪都流干了,坐在位置里发呆,想到梁嘉泓这个人,最多就是眼眶泛红,再竭力控制一下,她就能不哭。
可她总觉得他是故意的,总是在她好不容易好的时候,他要插一脚。
下午劳动课的时候叶絮突然收到他的短信,他问她:胃疼吗?中午没吃饭吗?
课桌里手机震动的时候叶絮心口突突的跳,她很怕是他的消息,又希望是他的消息。
打开一看,真的是,她说不清当时的心情,很奇怪,明明埋怨他,恨他,可又忍不住想和他再有些什么,期待着他说我们和好吧,如果他开口说了,她一定会立刻跑过去抱住他,如果他还愿意,她会比以前更珍惜这一切,如果他再说一遍我爱你,她就会再次义无反顾的相信他。
而他的这条短信让她又沦陷进去。
她一边愤恨的想他怎么可以那样自然的关心她,他有什么资格,一边安慰的想他是不是在后面一直看着她,是不是他没有表面上那么愉悦?
叶絮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她是不是胃疼,因为她刚刚双手环抱捂住了肚子,其实她只是觉得这个动作比较舒适而已。
冷静下来,她又想凭什么他想问就问,凭什么他可以肆意摇动她,她知道他在后面看着,所以合上手机把课桌里一塞没有回复他。
她想告诉他,她对他有气,如果那条说说是写的她,他不希望她恨他,那她就偏要恨他,凭什么一切都要如他的意,凭什么他可以轻松抽身?她的痛苦他应该尝一尝。
可那样的骨气并没有维持很多,大约隔了两三分钟,叶絮重新拿出手机,回复他说和你有什么关系?
赌气一般的质问,看起来一点都不成熟。
她始终不是他,没有办法不回复自己喜欢的人的消息,她放不下任何一个可以和他说话的机会,即使是吵架那也是欣慰的,至少今天他们有说过话。
但他又没有回复她。
凭什么他能这样拿捏她?
叶絮心里涌上一股火,烦躁的掀了电板,整个下午没再碰它,她在学着做一个忍得住的人。
只是一开始总是很难学会,谁心软谁就输,叶絮以为自己是输家,其实他们都是,他们都输给了对方。
因为心软所以那几天一直藕断丝连着。
第51章
那几天的只言片语是叶絮唯一的精神寄托,她还没从失去他这个事情中缓过来,很难做到回归一个人的生活,她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每天都会聊天的人,忽然她就不能再给他发一条消息了?为什么前一刻还是她最亲密的人,下一刻就成了陌生人?
那几个日夜,她辗转反侧,编辑了许多未发出的消息,最后被她仅剩的理智给拉了回来,他能做到一言不发,她也可以。
可她又很想和他聊几句,她想再从那一字一句中找到一丝丝可能,找到一个复合的机会,即使心里对他又怨又恨,但说到底她还是爱他。
她承受不了一想到他会泛酸想哭的感觉,承受不了他这个人从此以后从她生命里消失,她给未来规划了太多,都还没来得及和他一起实现。
那真的是度日如年的感觉。
周二的晚上,叶絮发现自己想他想的发疯,她的梦里是他,醒来后想的也还是他,白天在教室想看他又不敢看,一低头眼泪就会不自觉的掉出来。
那些曾被他占满的时间如今都空了,她迷茫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只能坐在位置里发愣,她的海马体没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一空下来,过去的点滴如狂风骤雨般侵袭而来。
这种憋屈难过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撕碎,她把他的空间,头像,点开又退出,反复千百遍,悲哀的发现她想和他说说话,说什么都好。
她想,他既然可以若无其事的关心她,她是不是也不用那么端着,她也可以发他消息。
真下手打字发送的时候,叶絮的手和心都颤抖个不停,她觉得很紧张,紧张到发慌出汗。她怕他不会回复她,怕他觉得她真的懦弱可悲。
可梁嘉泓和从前一样,几乎是秒回。那一瞬间叶絮的心落地,她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残忍。
可他真的比她成熟太多,即使她幼稚的问他和你有什么关系,到现在又回过头来问他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依旧能心平气和的告诉她他正在干什么。
也许在他眼里,她真的是个孩子,所以他连分手了也是能包容的。
这种平和让叶絮很难忍住情绪,眼泪一行行的往下流。
他们的对话枯燥没有营养,甚至不知道能说什么,但叶絮沉浸在里面,想着足够了。
聊了几句没什么说的了,自然而然的断了,最后不回复的那个人永远都是他。
她盯着那只言片语荒唐的笑着,脸上的表情很难说清,像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慢慢被他一点点磨平,从最初的悲痛欲绝到现在沉默不语。
就这么维持了几天联系,他们都比以前沉默,说话都比以前慎重,只是絮还在用那任性的语气是试探他,他依旧温柔又耐心。她一边怀抱那些他的简短关心,一边为此仰面而泣。
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还维持着联系做什么,看不明白接下来会是怎样的情形,好像一时都有点走不出来,互相拉扯着,试图用时间来慢慢让自己缓和下来。
…….
叶絮一开始没有在意自己的饮食,总觉得吃不下,没胃口,到了周三,张黄金让她去吃饭,她摇头拒绝了,然后她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三天没有喝水吃饭了,但身体没有一点疲惫之意,也不觉得饿或者渴,和往常没什么两样。
张黄金心疼的不得了,说你一直不吃饭怎么行?
叶絮淡淡笑着,说真的吃不下。
她连张嘴咀嚼的欲望都没有。
张黄金叹口气,靠近叶絮,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到底是为什么?我觉得他不是那种玩弄感情的人啊,你们不是很好吗?”
之前她们也有问过叶絮为什么,但她哭的惨,谁也不忍心再多问。
叶絮坐在寝室椅子里,抬头看向张黄金,脑子一懵。
是啊,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很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如果他对她有真心,这到底是为什么?一点预兆都没有,仿佛是他策划的一场游戏一样,他说停就停,丝毫没考虑到她能否进退。
那个周末她被突如其来的分手搅乱了思绪,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要分不要分,现在稍稍冷静下来她才开始思考,为什么?
他们之间没有第三者,没有赤红白脸的吵架,他一直在包容她,她也充分的相信他,他们每天都互相诉说着缱绻的爱意,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突然提分手,让他这个连吵架都不想吵的人决意说了分手?
张黄金在等她的答案,叶絮手肘撑在桌面,痛楚的将双手插入发间,她轻声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梁嘉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像从一开始她就不怎么了解他,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
他一直迁就她,跟着她的脚步走,活在她的世界里,却不曾把她带入他的世界里,对他的了解还都是无意中得知的。
比如他不是上海人和家庭条件不错这两件事,陈佳蕾告诉她的,比如他有车队,关系网很复杂,是因为那两个电话。他很少主动和她提及他的生活。
她颤了颤身子,心底涌出一个认识: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
叶絮很不想承认自己一点都不了解他,因为他们曾那么亲密过,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她似乎连是什么样性格的人都摸不准,从前只觉得他温柔体贴,到了现在才发觉他其实是个很果断的人,那再往后呢?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又为什么突然要分手?
她陷入这种空荡荡的慌乱中,拿了几本书,有气无力的说:“黄金,我先去教室了。”
才六点不到,距离晚自习还有四十来分钟。
教学楼漆黑一片,叶絮进到教室,没开灯,失魂落魄的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到底是为什么突然要分手?
她怎么想都想不出一个理由。
直到她刷空间的时候刷到一条他刚刚发的动态,是他一贯的文字风格,说很感谢朋友们提前给的生日礼物,还有老妈执意要买的圣诞树。说说底下是一张配图。
叶絮盯着那张图片看了许久,想要把边边角角和所有细节都看透。
照片里是一颗挂了彩灯的圣诞树,树边上堆满了红色黄色的礼物盒,其中一个盒子拆了开来,是一块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手表。
那些被遗忘和埋藏的情绪又跑了出来。
叶絮慢慢放下手机,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她怎么忘了呢,忘了自己的普通和卑微,忘了他和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忘了她和他有多格格不入。
有谁家的家长会在圣诞节来临时买一颗装饰树放在家里?那得多有闲情逸致和大方才会做的事情。那些普通的家庭,父母都忙着上班下班,过节也只过中国的节日。
不说生日礼物,就说那颗装饰树,已经明明白白的呈现了两个世界的面貌。
她不敢肯定,但不禁猜想着分手的理由。
也许是他察觉到了他们的不合适,察觉到了她真的太普通,所以他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现在断了比较好,这样任性冲动的她应该不是他要的女朋友吧,应该不怎么和他搭吧。
他是考虑到这一层了吧,因为不合适所以就到目前为止吧。
她愈想愈觉得事实就是这样,因为他多理性啊,这就是他处理一件事的方式和思维。
可能一开始他就是抱着试试的想法,在这里谈一段恋爱,然后发现两个人越来越不合适,三个月的新鲜期过了,他便想断了。
如果是这样她好像没有理由不接受,因为她真的太自卑了,自卑到曾想过算了吧。
她点开梁嘉泓的空间,想看看自己是不是遗落了别的什么,想看看有没有别人给他留言,想寻到一点关于他心情的蛛丝马迹。
就这么,叶絮发现他的留言板数量少了很多,最新的一条是一个半月前施右豪留的。
她以为自己眼花,反复刷新好几遍,她给他的留言都没了,一句都没有,仿佛她不存在过一般,她整个人忽的一沉,心像被绞肉机绞着一样疼,疼到窒息。
他抹去了她的痕迹。
他真的决定好了,即使这两天他们有看上去暧昧又温柔的聊天,可他心里已经做好决定了,他真的不要她了。
叶絮的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打花了屏幕。
她猛然想起周一早上收作业时,他好像问张齐借了块橡皮。橡皮……
叶絮摇摇晃晃从座位里站起来,跑到他座位边上。
他的课桌东西很少,哪儿都是空荡荡的。
借着夜色的幽光,叶絮看到整洁光滑的蓝色桌面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她走上前,伸手摸课桌桌面,冰冰凉,和他这个人一样,温柔的背后是冷漠和绝情。
她喜欢随手画点小萌物,那时候故意任性的在他桌面上画了很多Q版小蚂蚁,他就笑着,任她画,也不擦掉。
可现在分手了,他就擦掉了。
叶絮抬手抹了抹眼泪,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如果是她的话,她就舍不得,分手了也舍不得。
可他毫不犹豫的抹去了她在他生活所有的痕迹。
第52章
叶絮恍惚了一整晚,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发呆,行尸走肉般,迷迷糊糊中她意识到这段感情大概真的走到尽头了,可她还是不信,还是觉得这是一场梦,就这么在这两种情绪里拉扯着。
周四的早上,张黄金拉她去吃早饭,叶絮脸色苍白的摇头拒绝,她固执的样子看起来让人心疼,张黄金拿她实在没办法,又不能把饭硬往她嘴巴里塞,可哪有人四天不吃饭的?
陈琳叹口气说,“只能说她还好有喝几口水。”
叶絮独自一个人先行去教室,她低头背着单词,可眼眶却泛了红,乌天赐不敢和她说话,她也是个不怎么会安慰人的人,只能在中午的时候问她,今天你想吃什么?
叶絮的答案和前几天一样,她说:“我陪你去买吧。”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想吃。
买完饭回到教室,叶絮靠在椅子里玩手机,过了几分钟,教室里零零散散回来了几个同学。
她盯着梁嘉泓的头像看了许久,心境和从前真的不一样了,以前点开和他的对话框会觉得这是一个很平常的事情,如今却成了反复权衡的事情。
她还是不信他对她没有半点感情,到这种时候,愧疚也好,放不下也好,只要他对她还有一丝感情,她心里就会好过些。
她故意发了条动态,那样轻松不以为然的说坚持完今天就有四天不吃饭了。
如果那时候QQ有对指定的人可见,她就会把这条动态设置为对他可见,因为对其他人而言这种动态一定十分幼稚可笑。
叶絮发完后合上手机,她想,如果他对她还有一丁点感情,就会来找她的。
放学回寝室的时候,叶絮收到了他的短信,他质问的语气在短信里看起来十分严厉。
他问她到底几天没吃饭了?不要身体了?
叶絮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准备从寝室出去,距离晚自习还有一个半小时,她不知道该干什么,打算出去走一走。
她悲哀的笑,想着自己不似你,该笑就笑,该吃就吃,自己不似你,那么放的下。
但更悲哀的是,她竟然觉得能得到他的关心真好,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以前,她故作任性的说胃疼,他也这样问她,心疼她。
可她哭了那么多天,他也没有回头,他已经下决心要断了,只是配合着她,在她等慢慢放下。
叶絮答非所问,颤着手,问他:我们真的不可能了是吗?
那头隔了很久才会,简单明了的一个字:嗯。
叶絮没哭,心里好似有一块大石头落地,她明知道他的回答是什么,却仍不死心的最后问一次,她告诉自己,最后一次了。
她没回复他,收了手机,戴上耳机,双手插在校服外套口袋里,对张黄金轻轻的说:“我出去走一走。”
张黄金担心道:“你别走太远。”
叶絮笑了,“我知道的啦。”
快要十二月末了,冬天真的来了,天黑的早,气温下降的快,路上的行人都把自己裹成了粽子,风吹动残叶的时候仍有那种沙沙作响的残忍感。
叶絮往八一路的方向走,这一路脑袋空空,她好似想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她的面孔发热,浑身都在发热,风打在身上也不觉得冷,好像有什么从心底破土而出。
走到轻纺市场的风口时她忽然想吃个冰淇淋,也不知道怎么冒出的这种念头。
于是她跑到肯德基买了个冰淇淋,好几天没吃饭,那东西吃在嘴里凉丝丝的,仿佛镇定剂一样,胃里也没有任何不适。
她不饿,但只是想吃个冰淇淋。
迎风回去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想通了,身子骨很轻松。
她又想,不过是段恋爱而已,她又不是没有过感情经验,又不是只为他一个人哭过,根据她的经验,很快就会过去了,难过只是一时的,总有一天她会好的。
那天,她的状态调整了过来,看上去很莫名其妙,也许是身体到了极限,大脑给出了命令,也许是悲伤到极点,也就释然了。
她身上的氛围连旁人都看出了不同,当叶絮笑着和她们说自己吃了个冰淇淋的时候,她们都笑了,问她冻不冻牙齿。
晚自习的时候张黄金传纸条给她,问她还好吗?
叶絮回复她:我已经没事了。
张黄金和她对视一眼,相视而笑,她想,叶絮终于缓过来了,以后就好了。
那晚,叶絮回看了许多他们的聊天记录,每一个夜晚都有文字证明曾经,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她的心空了许久。
她想,大概这种年纪的爱情就是这样,变幻莫测,难以终老,分手的理由通常啼笑皆非,让人难以理解,可是十七八岁的他们真的分手了。
她翻完聊天记录的时候已经夜晚十点,要熄灯了,只有她一个还没上床。
在熄灯后的黑暗中,她删除了梁嘉泓的QQ账号,随着账号的删除,那些所有的过去都被清空了,她的列表里再也不会有他,她也不会再知道他的动态。
叶絮点开空间,删光了留言板上他的所有内容,包括自己之前为他发的动态,情侣空间也点了解除,解除的话他会收到通知吧。
她又删了他的联系电话,她当初刻意没背他的电话,怕的就是这一天,怕记住了就忘不了,没想到还真有这一刻。
收件箱里的信息名字都成了一串手机号,她故意没去看号码数字,快速清空了短信收件箱和发件箱。
做完这一系列,她却没有感受到吃冰淇淋时的轻松,反而觉得自己成了空壳子,自己掏空了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
她愣了许久,然后翻出那本日记本,里头还夹着一起拍的大头贴。
那几张大头贴他还留着吗,一定没有吧,他肯定扔了吧,毕竟他那么绝情。
叶絮不愿再把自己置于那么卑微的位置,不就是分手而已,谁还能真放不下了。
她翻也没翻,把整个日记本扔进了垃圾桶,第二天还是她扎好垃圾袋拿下楼去扔的。
而藏在柜子里的海绵宝宝早就变了形,漏了些气,再也不是当初的样子了,她一同都扔了。
那个杯子她周末带回了家,把它砸碎在了荒地上,泥土和野草将它淹没。
她还改了网名和空间名,好像这样她就成了一个新的自己。
那是叶絮第一次学着怎么去做一个决绝的人,即使舍不得,但必须这么做。
她以为像他一样抹去所有痕迹就能好起来,可午夜梦回,醒来还是会淌眼泪。
……
叶絮爱做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她每晚都能梦到梁嘉泓,梦里他和她各种亲昵,每天早上醒来都要缓好一阵,枕头总是湿哒哒的,她每天都要承受一次现实与梦境对比的残酷,每天都要感受一次心如刀割的感觉。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因为她已经学着让自己看上去愈合了,甚至能在教室和乌天赐说笑打闹。
她以为再过些时候就会好,即使自己很想很想他,即使在教室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他,即使觉得还能看到他已经很好了。
可那个人总是不合时宜的出现,往后多年,一直是这样。
那天叶絮收到了一条加好友消息,是梁嘉泓,她怔了许久,心里云海翻腾,明知道不该同意却还是同意了,加完后他也没有来找她。
她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但一直在揣摩,揣摩到最后她那些用故作坚强建筑起来的城墙倒塌了,顷刻之间。
她控制不住的去看他的空间,留言板,说说,明明才过去几天而已,可仿佛有一个世纪一样长。
那时候他们陷入了微妙的联系之中,谁也没找谁聊天,可互相的名字不断的出现在对方的来访记录里。
熬到后头,叶絮每天的盼头就是刷空间,看看他有没有来看过。
明知道是不可能了,可人总是不容易死心,总想着有没有一丝希望,如果他有来看过,她会觉得他还没有忘了她,只是他不一定像她这样觉得煎熬难过。
……
那一个多月叶絮的情绪很两极化,前一刻可以和你哈哈大笑,后一秒却能沉默不已,放学后时常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步。
快临近期末的时候作为寝室组长的张黄金被宿管叫去谈话了,回来后张黄金问叶絮:“你抽烟了?”
叶絮回答的坦然,说抽了几根。
张黄金简直不敢相信,却又心疼的说不出话。
叶絮问她:“阿姨找你说这个吗?她们是翻我们抽屉了吗?有没有说你?”
张黄金摇摇头,“絮絮……”她欲言又止。
叶絮愧疚的看着她,“我会把烟拿走的,连累你了。”
那是叶絮第一次学着抽烟,她并没有呛到,也没觉得那味道令人不舒服,虽然以前闻着很难受,可正吸在嘴里的时候就还好了。
她前几天看到梁嘉泓和张齐他们在男厕所抽烟,她想到之前他答应她的说不再抽了,后来他真的没有抽过,可现在又开始抽是因为什么?因为她吗?
他也还没彻底放下吗?
就这么想着,叶絮试着抽了第一支烟,她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是不是真的解忧。
超市里买的十块一包的女人烟,细,长,味道偏淡。
她见过太多人抽烟,所以点火的时候动作很熟练,熟练到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这东西并没有解忧的功效,也不太适合她。
它不能让人感到轻松,也不能让人陷入麻痹。
叶絮抽完那一包后就没再买过了,没再继续的原因大概也是因为过年的时候她和梁嘉泓和好了。
第53章
和好的很突然,就连叶絮自己也没想到。
叶絮和黄媛媛许久未见面,她在家里闷的难受,破天荒的过年也不在自己家里过,跑去找了黄媛媛,好在两家都不太注重过年氛围这个事情,任由她们折腾。
黄媛媛是知道叶絮分手的事情的,那时候叶絮四五天没吃饭,她打过电话骂过叶絮,只可惜她的学校是封闭式的,不然她就去找叶絮了,而当时叶絮在电话那头哭的不成样子。
她不是没见过叶絮哭,只是那样又笑又哭,还要装作没什么的样子她第一次见,那时候她觉得她们是都长大了一点,不会再把情绪完全的外露,不会肆意任性。
一月二十二号是除夕,他们分开正好一个月多一点点。
这一个多月叶絮不好过,可是这种折磨和悲伤在很多年后她只能用一句不好过来形容,那是别人永远都体会不到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天每一秒受煎熬的滋味。
她甚至都没有开口和黄媛媛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还有些难过。
还是晚上黄媛媛踹她,说:“既然你想他,那就去找他啊!怕什么,最坏的情况不过是现在这样!”
叶絮侧了个身,把背影留给她,她轻轻的说:“你说的真容易。对了,你和施……你们怎么样了?”
黄媛媛:“断了。我问他,要不要在一起,他说不合适。”
叶絮想也是,如果在一起了,黄媛媛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叶絮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不合适,那他干嘛一直和你聊天,一直撩你。”
“谁知道,他就是贱。”黄媛媛吸了两口牛奶,“你说是不是,男人就是贱,来,你跟着我一起骂,这样心里就舒服了。”
“可……算了,我睡了。”
“睡什么,几点你就睡啊。”
黄媛媛去掀她被子,叶絮哭笑不得,一屁股坐起来,两姑娘在床上打闹成一团,最后和平休战,叶絮被她一闹困意也没了,说要去上厕所。
黄媛媛说马桶坏了,得去楼下的老坑上,叶絮:“……”
黄媛媛哈哈大笑,“你别介意,我都上那个的,走走走,我带你下去。”
夜晚星光点点,夜空中回荡着鞭炮的声响,叶絮上完后在靠着外墙等她,刷了刷空间,梁嘉泓没有任何动态,头像也是灰的。
今天是除夕夜啊,他在哪里,他又在做什么?
明明她以前可以轻而易举知道这些的,为什么现在成了最多余的那个。
浑浑噩噩的想着,她开始后悔扔掉那些东西,不过还好,她没有删除手机里的照片,那次的自拍照,她还没有删。
她到底不是梁嘉泓,做不到不留一丝痕迹。
黄媛媛从厕所出来,见她失魂落魄的,说:“你要是想他,就去找他嘛,脸皮厚一点,又不掉块肉。”
叶絮摇摇头,“别了吧。”
她不是没找过他,不是没哀求过他,明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又何必再去自讨苦吃。
黄媛媛就差翻白眼了,“你矫情什么,发个短信很难吗?你觉得他真的不喜欢你了吗?如果我是你我就会纠缠到底,纠缠到我不喜欢他为止。”
叶絮其实很心动,因为她很想和他说一两句话,只是她再也不是那个大胆的叶絮了,所有的缩手缩脚都给了梁嘉泓。
黄媛媛不断怂恿着,叶絮脑子一热,真的给他发了条短信,说除夕快乐。
叶絮没想到,梁嘉泓很快回复说除夕快乐。
其实自从她把他删了之后,他再加回来以后,他们就没怎么联系了,她是刻意忍着。
叶絮手抖,那般紧张的问他在干什么。
他说他在谈生意吃饭。
能得到这一两句,叶絮已经很满意了,她说:那你忙。
她以为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梁嘉泓说:你在做什么?
她鼻子一酸,回复道:在朋友家过除夕,没做什么。
梁嘉泓:有好好吃饭吗?
那晚的温柔超乎她的想象,叶絮流着眼泪回复。
黄媛媛以为她凉了,上前询问,又怂恿叶絮说:“再告白一次啊,我觉得他还是喜欢你的。”
叶絮被他的温柔冲昏了脑袋,壮着胆子问他:我们和好好不好?
那头隔了很久才回,手机震动的那一刻叶絮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她哆嗦着打开看短信。
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问她:你知道你爱我的反义词是什么吗?
叶絮懵了,摸不准他的意思,于是顺着话柄问:什么?
他说:傻瓜,我爱你。
叶絮好似有种夙愿完成的感觉,她盯着那几个字失声痛哭。
…….
那头的梁嘉泓在饭桌上已经有了醉意,笑着侃侃而谈,神思却在手机上。
他分不清这样做是对还是不对,只是想这样告诉她。
那晚他是真的喝醉了酒,但也没醉到分不清现实,只是在这种短暂的混沌中,他想肆意一回,是自己的真心实意,是自己的懦弱,是自己的思念发狂。
结束时他喝的眼眶都红了,他醉酒后的样子并不癫狂,相反,很沉默,沉默到仿佛明天不会再有光。
他坐在车的后座里,短信里的字有些重影,叶絮那样真挚的说: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他在轻轻笑着,也就放下了心,想着没醉到不成样子。
梁嘉泓直接拨了电话过去,他想听听她的声音。
叶絮看着来电显示在床上打滚,镇定了片刻才接起,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可是用嘴巴说不出口,轻轻喂了一句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嘉泓的声音慵懒沙哑,他带着笑意问道:“怎么去了你朋友家里?”
“很久没见了,就去找她了。”
“和她一起睡吗?”
“嗯。”
梁嘉泓抬眼,望向窗外的景色,他捏了捏眉心,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种无限的沉默让叶絮心慌,她很怕他会挂电话,她扯了个话题问道:“你喝了很多吗?”
“还好。”
“那现在回去休息了?”
“在路上,还有几分钟到吧。”
“那……”
梁嘉泓:“嗯?”
“那……你开学会回来吗?”
他已经开始接触那些了,他还会再回来吗?
梁嘉泓:“会回来。”
不知怎么,他有些说不出口,他会回去的,因为想见她。
叶絮心里的石头落地,她轻快的说:“那你等会到了就睡吧,我也要睡了。”
“好。”
“我挂了……”
“嗯。”
叶絮放下手机,盯着上面还在走的时间,按下挂断键。梁嘉泓有个习惯,他不会挂她电话,即使他们没打过几次电话,可是他每次都会等她先挂电话。
叶絮躺在床上,心满意足的笑着。
那种把失去的东西又重新拥回怀抱的感觉实在太美好了,她整个人好似被注入了新的生命。
在巨大的喜悦面前,那些心结和隔阂被暂时性的掩埋。
梁嘉泓回到酒店,冲了个热水澡,清醒了些,他坐在床头,清醒的滋味不好受,他开始陷入挣扎中。
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一时没把持住,又觉得再次拥有叶絮的感觉真好。
这可能是他辈子唯一心软的地方,断绝了所有,却又在醉酒时分回头找她。
……
叶絮以为他愿意回头,就说明他是爱她的,分手的原因她已经不想再去追究,那些种种她都不想再去追究,也许都是他的不得已而为之。
快临近开学的时候,时间已经把那些喜悦磨平了,剩下的只有她的不解和倔强。
就算她和他发短信,他十分钟回一条,就算不再像以前那样话很多,就算他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就算他们的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叶絮也都可以忍受,只要他还是她的,那就可以了。
她陷入了这种执念中。
隔着遥远距离,她都可以把那些归结为他太忙,他现在不是读书那时候了,她可以体谅。
可越体谅越陌生,他们都变了,不是最初的那两个人了。
就连开学时,叶絮转头去看他,那个坐在后排聊笑的少年不是当时模样了,他比那时候沉稳了许多,内敛了许多,可身上那种张扬的气息却越发明显,那是由他的家庭他的背景他的阅历组成的,张而不狂。
恍惚之中,教室里的同学已经散去,他朝她看去,眼神还是那般温柔。
叶絮差点以为是错觉,寒假的这一个月,他们之间除了刚和好那几天,后面实在没太多贴心的话,晚安早安更像是种程序,他有时候甚至不会说。
那时候的预感告诉她,他们走不长的,可她就想倔强到最后一秒。
……
开学报完名后,留下大半天空暇时间,两个人走在街头,梁嘉泓一向随她,叶絮说去ktv吧,她只想去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和他在一起。
那天,是她第一次听梁嘉泓唱歌,也是最后一次听。
一直知道他流连于夜场,只是不知道他唱歌这么好听。
他喜欢陈奕迅,唱了陈奕迅的《红玫瑰》。
那几年,这首《红玫瑰》被各种传唱,空间,人人网,都是歌词的截图,叶絮去开始认识陈奕迅的时候还到那种程度,因为是梁嘉泓喜欢的,所以那首歌很好听,却不会有那种网络味道。
他唱歌的嗓音偏沙哑,和平时说话的声音不一样。
叶絮一首歌都没唱,她唱歌不好听,不想在他面前献丑,安静的听他唱。
叶絮侧躺在沙发上,脑袋搁在他大腿上,眼睛看着屏幕,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躺在那儿的是她,可疲惫的却是他。
唱完,梁嘉泓坐在那儿,脑袋往后仰,闭目休息。
叶絮也阖上眼,她的脸颊贴着他的牛仔裤,能闻到他身上不曾变过的金纺水莲香,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她无比珍惜这一刻,这是她等了两个月等到的。
可她却没有睡着,隔了十来分钟,叶絮翻身,她静静的看着他,抬手去戳他的脸。
梁嘉泓疲惫到真的睡着了,但睡的浅,她一动他就醒了。
叶絮轻声道:“很累吗?”
梁嘉泓低低嗯了声,“昨晚没睡。”
叶絮没问为什么没睡,也没说以后要早点睡,她就这么看着他,说:“那你继续睡吧。”
边说边起身,想着别把他腿枕麻了。
梁嘉泓伸手搂她,叶絮喜欢他暖烘烘的怀抱,靠上他胸口,模样温顺。
梁嘉泓捏了捏她腰,“长胖了?”
叶絮一窘,“有吗?”
这个寒假她一直窝在被窝里,没怎么运动,是好像长了点肉。
她很难堪,想着怎么解释,像条虫一样扭着,梁嘉泓低头朝她靠近,气息贴面,叶絮也不动了。
他轻轻含住她的唇瓣,吸允着,舔抵着。
那天的话真的很少,多数时间是在亲吻,没有很猛烈,就像当初一样温柔,温柔的有些陌生和心酸。
即使他们做着和以前的事情,面上展露着和以前一样的神情,但两个人的感觉再也不是了。
……
后来走的时候梁嘉泓破天荒的要再听完一首徐良的《犯贱》。
这首红遍大江南北的网络歌曲不像是他的口味,叶絮不知道他怎么开始听网络歌曲,但她还是陪他听完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开始 后来,叶絮问追求她的男孩儿,“你唱歌好听吗?”
第54章
那时,网络流行的鸡汤爱情哲学中就有那么一句话,分手和出轨一样,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多数旧情复燃的情侣再次分手的原因大多和第一次一样。
和好后并没有维持很久,分手是叶絮提的。
就在开学一个星期后的周六夜晚。
那晚,她躺在家里的床上,凌晨两点,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不通,明明是他没有坚持住,说了那句动听的情话回头的,为什么现在缺刻意冷落她。
不管她再怎么热脸贴上去,他都比以前冷淡许多,两个人之间一天不会超过十条短息,聊的内容也没有营养,也再没有任何承诺。
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段关系现在是怎样的存在。
偏执到最后,叶絮觉得很累,她知道,已经无可挽回了,只是拖一天算一天罢了。
也许那天他是真喝醉了,才会说那样的情话,等酒醒了,他清醒了,也许他就后悔了,所以现在才这样对她,等她松口。
可真正让她放手的原因却不是这个,而是上个学期的期末考,叶絮分手后没放多少心思在学习上面,期末考一塌糊涂,比月考还差。
而眼前的梁嘉泓换了一部四五千的苹果机,见着各种富贵的人,从福建到上海,他是坐飞机来的。
她不知道她要用多少努力才能换取这一切,这一切看似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的东西。
从前她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行,现在才发觉人啊,最难过的就是自己这关,与生俱来的自尊,傲气,很难使他们真的低头,而自己的双手压根撑不起一片天。
在她辗转反侧,倍感压力的时候,他也没有说我会永远爱你,他只是在等她放手而已。
二月寒风刺骨的夜晚,叶絮窝在被褥里,那样平静的给他发短信,说分手吧。
发送的那一刻,她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有后悔,但更多是轻松。
只要和他断了,她就不用那样拼命的去念书,她就不用想方设法的去追上他的脚步,她就不用每天这样忧心忡忡的活着,只要失去他就好了。
也不能说这通短信完全是她的断绝信,女生总喜欢试探,叶絮也在试探他,想知道这个人会不会说不分手,是不是这次和好他是真心实意,只是他真的太忙。
就这么不切实际的想着,那头没有给她回复。
虽然是凌晨两点,但叶絮知道他没有睡。
也许这是默认吧。
叶絮等了一晚上,没有睡,早晨六点的时候他来了短信。
他说:好。
叶絮坐在床上,双手环膝,哭的浑身发抖。
可终于,这次没有上次那样难过了,也不再有天崩地裂的感觉了。
……
星期一上学的时候,梁嘉泓没有来,叶絮不知道原因,却也不想再知道,只是心里有些落寞,因为她还是想看看他的。
又过了两天,他依旧没有来。
陈景程戳叶絮的背脊,笑着问:“妹妹,嘉泓怎么不来学校了?”
叶絮在抄写英语单词,她转过头,笑着说:“我不知道,我们分了。”
她说的很轻松,陈景程只好也跟着笑,扯了点别的。
周四的中午,班主任忽然走进来,挥着手对施右豪说:“来来来,你把梁嘉泓的位置收拾一下,看看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给他收好,他以后不会再来学校了。”
叶絮在做作业,手中的笔没有停顿。
施右豪说:“有张驾驶证。”
后来,上晚自习前,叶絮先去了趟教室,那张驾驶证施右豪没拿走,它就躺在梁嘉泓的课桌里,叶絮拿起来看,照片上的梁嘉泓神情淡淡,他是个证件照也照的很好看的男生。
驾驶证啊……在他们还骑自行车的年纪他已经有了驾驶证。
叶絮把它放回原处,忽然觉得自己也算有自知之明,现在放手不算晚吧。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她坐在他的位置上发呆。
这里以后都不会有这个人了,恍惚间,叶絮觉得自己的青春就到这里为止了。
……
日子就那样过着,叶絮平静的让身边人都错以为她已经好了,直到那天她们寝室开小灶,学着大人模样喝酒。
起初还比较和谐,聊聊天喝喝酒,叶絮话少,就笑着听她们讲,只是越喝越多。
叶絮醉酒,不上脸,甚至不吵不闹。
她和陈琳说:“我没醉,我只是走路不稳,其实我脑子可清楚了。”
这是叶絮的真心话,喝啤酒哪有那么容易醉,酒精只能令人晕厥无力。
那天叶絮喝了整整十二罐啤酒,上了无数遍厕所,最后头疼到倒床就睡。
张黄金和陈琳的床挨着她的,两个人扶她上去的,她们看到叶絮的眼角湿了,后来,枕头套都湿了。
可叶絮闭口不谈那个人。
第二天醒来,叶絮和上回抽烟那样,感到愧疚。听说后来她吐了,是黄金给她洗的床单。
那天她头疼了一天,宿醉的后遗症,上课也晕晕乎乎的,滋味不好受。
记忆里,她就为他醉过那么一次,后来叶絮再也没有碰过酒,她说喝多了会长胖,对身体不好。
……
那段时间是分开了,但梁嘉泓的行踪叶絮都知道。
他买了辆路虎极光,叶絮一开始不知道极光是什么意思,上网查了才知道那是一辆价值百万的车,他买了白色的。
他一个人自驾游去了很多城市,叶絮知道,这是他以前就想做的。
他最近听的歌只有那两三首,喜欢的歌曲里新添了一首。
他去了连云港,叶絮一查,原来连云港在江苏,从连云港到上海,公里,看起来不算太远。
他转发了朋友的一条说说,是朋友偷拍他的照片,他趴在集装箱里的桌子上睡着了。
他似乎很辛苦,不像一个企业总裁,反倒是像工地里的打工仔。
原来他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怪不得他整天和木头打交道,怪不得那次说去南京接批木头。
他隔两三天就会去她空间看一次,后来腾讯有了新功能,能删除自己的来访记录,她再刷新的时候,他的足迹没了。
他可能是怕她误会,还发过那样的状态,说无聊的时候会一个个打开列表里所有人的空间。
后来他不常来了,叶絮会故意发点什么,他就会来看。
点开电脑版QQ音乐的头像,能看到他来看过她的歌单,就像他能看到她也去他的看过一样。
有时候叶絮会守在电脑面前一整晚,看他QQ名字旁听的音乐,有时候他在单曲循环,有时候一首换一首,她会把那些都听一遍。
有次叶絮不小心打开了腾讯新出一个软件,是看小说的,她随手点了分享,分享的名单里有他,随后她通过他的头像页面看到他添加了这本书。
那时候的预感很强烈,她知道他一直在 他的留言板里多了几道留言,是张佳妮的,很隐晦的告白语,她进张佳妮空间看过,似乎没成功。
虽然她和梁嘉泓没什么关系了,但还是不免生气,那个女生是什么时候对他心动的,可她知道,梁嘉泓不会和她在一起的,至少现在不会。
……
这个学期他们换了美术老师,那位家里有一栋楼的美女老师不教他们了,替代她的是一位正儿八经的专业美术老师,因为他们已经开始正式学习了。
班里大多数选择了美术,有少数选择全文化和音乐体育。
他们每天下午的时间都要拿来画画,周日更要补习美术,叶絮不觉得累,这种充实感让她觉得心安,只有忙一点,再忙一点,她才不会一直想他。
那时候教学楼还没彻底建好,他们的教室本就是美术楼,画画的时候坐在自己位置里,画板搁腿上,久而久之,叶絮得了肩周炎,疼的手都抬不起来,但怕老师说,愣是坚持了一下午。
以至于后来时不时会疼。
四五月的时候已经春暖花开,叶絮已经平静了许久,虽然还是会每晚梦到他,虽然醒来后总是心酸的想哭,但也比之前坦然了许多。
可他就像是故意的,故意的不让她安生,每次在她以为快好的时候突然闯进来。
那天中午叶絮和乌天赐在外面小店里吃的,进教室比较晚,正说笑着,叶絮蓦地一愣。
教室最后排围了一群男生,再仔细一看,梁嘉泓就坐在张齐的位置上。
他穿了件黑色的连帽卫衣,面容没多大变化,那样好看的笑着,和他们聊笑。
叶絮只看了几眼,她转过头,继续和乌天赐说话,装得像个没事人儿一样。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和往常一样,开始写作业,却很难专心,手也抖了起来。
这几个月的努力好似在顷刻间崩塌,原来他还是深深扎根在她心底。
……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他回来过很多次,每一次回来叶絮都要被动摇一次。
年6月,一个学年的结束,叶絮在外面租了房子,搬出了寝室,原因很简单,她说在寝室总是感冒,很难好,叶母觉得这是事实,就给她搬了出去。
可父母工作繁忙,都不好照顾她,叶絮倒也无所谓,说一个人可以。
她站在三层楼房的阳台上,面前是学校,边上是一片田野竹林,阳光热辣滚烫,她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好似终于自由了点,好似稍微追上了点他的步伐。
她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他们是这时候认识,是不是这段感情会留下更多的回忆。
暑期要补习美术,叶絮独自在那儿待了半个月。
越是一个人,越是很难真正开朗起来,醒来时因为没有旁人,她无须再忍,会哭到眼睛发红。
她和梁嘉泓的暧昧就是这时候开始的,没有什么特殊由头,她只是很想他,找了点东西和他聊天。
他不似那回对她很冷漠,字里行间多了许多柔软。
那时候东西没有一次性搬完,叶絮边上课边搬,来来回回好几天,累到中暑,她就这么和梁嘉泓说了。
他那样温柔的说:细胳膊细腿搬什么家,好好休息。
叶絮也不知道那时候她怎么想的,明明所有事实都摆在眼前,她无能为力去改变,明知道再来一次只是重蹈覆辙,可她还是说了,她说重新在一起好不好?
她想,就当她自私好了,宁愿折磨到最后她无力折腾,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每天都很痛苦。
那一年七月,许嵩发了新专辑《梦游计》,那首《幻听》中最后的歌词这样写道:如果你回头,不要放下我。
他去扬州散心了一圈,回来后和叶絮说:还是算了吧,我们断了吧。
叶絮坐在出租房的书桌前,听着那首歌,没有回复他,她删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没有太多伤心,也没有太多意外,只是这样重复的询问以后,能让她更加死心一点。
她觉得就该是这样的,然后她才能真的放下。
再后来,是谁加的谁,已经分辨不清了,就像一对痴男痴女,总要纠缠在一起。
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叶絮还是能依靠他动态里的只言片语推测出他做了什么,开不开心。
那一年,叶絮做了很多事情,她开始重视护肤,存了很多钱买护肤品,去过那家琴行想学吉他,最后因为一月要犹豫了,自己买了把吉他自己学,她认识了姐姐的大学同学,那是个漂亮到像模特一样的姑娘,她走的森系,叶絮开始学着那样打扮自己,她开始自己学做饭,乌天赐教她自己染头发。
结识了住在外校的费海霞,她家就住这附近,那姑娘善良乐于倾听,叶絮时常晚上约她一起去逛街,周六的时候会和她一起去写作业。
叶絮换了那台翻盖机,赶上潮流,花六百块买了一台仿苹果的智能机,听歌的效果好到她曾听了一整晚。
费海霞乐于给她拍照,在其他同学还不知道怎么买衣服的时候,叶絮已经开始了照片的文艺时代。
她注册了人人网,新浪微博。腾讯微博,朋友网,她不再压抑自己,空间相册里都是她的生活。
可那些东西,全然是给一个人看的。
年秋冬来袭时,叶絮发现那家麻辣烫店已经关门了,而有意思也变成了一家火锅店。
那一年,人们人心惶惶,网络上各种语言和遗言,传说是12月21日是世界末日。
那天是星期五,三点多便暗了天,狂风席卷,似有暴雨的预兆,黑乎乎的天际像块铁皮压着这条街。
叶絮荒唐的想,是不是真的要世界末日了?
她穿了件柠檬黄的羽绒服,那是那年的流行色,裹着森系墨绿色小鹿围巾,戴着口罩,站在这个十字路口等绿灯。
她没有戴眼镜,有些近视眼,可她就在马路那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抓了抓围巾,心快跳起来。
红灯跳成绿灯,两边行人相互交汇,叶絮颤着腿往前走,他也朝她走来,她没有认错,那是梁嘉泓。
他烫过头发,还染了色,穿了件撞色的厚外套,看起来和以前大不一样。
他没认出她,擦肩而过。
叶絮抵达马路那头,停住了脚步,回头去望他,他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看那方向,他应该是去金月湾。
狂风大作,吹起叶絮的围巾,她被沙子糊了眼,落下几滴眼泪,却又笑了。
如果今天真是世界末日,她大概也不遗憾了,即使那个人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第55章
年的春节叶絮过的并不热闹,好闺蜜周怡和施鑫余在一起了,黄媛媛也曾喜欢过他,于是决裂了。
开学后又得知乌天赐和男友分手了,那男的说自己有乙肝,不想耽搁她,乌天赐哭了很久,最后决定放下了。
表妹秦悦去了上海一家汽车配件公司做实习,和陆逸皓大吵特吵,她说陆逸皓有病,动不动就发火。
那些曾经看着能永远的爱情,越到后面越面目全非。
很快,乌天赐认识了一个新的男生,她说的很帅,可叶絮瞧着一般,不过她喜欢就好。
因为她有了新人,旧人回来和她发火,说她怎么可以这么快移情别恋。
那时候的恋情,真的像一出闹剧。
叶絮算着日子,原来,他们分开的日子已经有一整年,而她用了一年还是没能好起来,这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段感情,时间长点就好了。
她寻不到解释的理由,只能把这种痛苦归结在梁嘉泓身上,那段时间,她是真的恨他,恨他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明明已经去了别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回来。
梁嘉泓来过学校好几次,几乎隔两三个月就会来一趟。
他一回来,男生都会拥上去,叶絮讽刺的想,她怎么以前没发现他们关系那么好?十七八岁的他们已经懂得攀附一些东西,很多年后,叶絮依旧觉得一些人的嘴脸真的太刻意。
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也不纯粹。
她问过自己,究竟喜欢他什么?如果他没有那样的背景身份,她还会那么喜欢他吗?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她现在应该早就放下了吧。
可她又觉得不是这样的,当初喜欢上他的时候,她对他一无所知。
那晚,她又梦到了他。
她看到殷红色的夕阳从窗户里溜进,成片成片的染红这个教室,也悄悄沾上了少年清瘦的背影,在那抹光亮里他走了出去。
叶絮看到他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
他背着光,整个人看起来清隽温柔,就连那漆黑深沉的眸子也亮了起来。
那样的目光上一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是那次吧,他们的第一个周末约会,他在校门口等她,那时候,他的眼神也是这样,带着笑意的,蕴着光彩的。
那些被时间抹淡的细枝末节霎时之间涌了上来。
她看到眼前的人笑着说,“我回来找你了,重新开始好吗?”
她说好,可转眼之间,他改了口,那样沉重的说:“算了吧。”
她扑了个空,坠入无边深渊。
醒来时,叶絮久久不能回神,揪着被角,哭的浑身抽搐。
……
这个学期他们换了新的数学老师,之前那位佛系男老师去教了高一,而接班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短发,看起来严厉又有办法的女老师,她儿子和他们一样,都是高二,只是他儿子在当地最好的高中念书。
很奇怪,他们班在那位女老师课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改从前的懒散劲,个个都听的很认真。
那时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他们马上要高三了,高考这两个字□□裸的摆在他们面前,每个人都开始有了目标和努力的心思,再不好好学习就来不及了。
叶絮也是,不知不觉,他们每个人的课桌上都堆起了厚厚的一叠书,卷子,练习本更是堆了一地,连美术也有了期末考和期中考。
叶絮周六都会约费海霞去肯德基做作业,肯德基就在十字路口边上,二层有大落地窗,能清晰的看到来往的行人。
三月,乍暖还寒时候,叶絮还穿着尼大衣,那一年淘宝网流行红色款的尼大衣,叶絮爱赶潮流,就买了。
网购这东西是去年夏天学的,就是梁嘉泓说算了吧,我们断了吧,那时候。
费海霞选择了全文化考大学,成绩比叶絮好,也比叶絮努力。
叶絮托着下巴透过玻璃窗朝外面街道张望的时候,费海霞已经解出了一道数学题。
费海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着说:“你怎么又发呆了?”
叶絮挪回视线,也笑,说:“我上次在这儿碰见他了,他好像都没认出我。”
费海霞声音很软,“肯德基吗?”
“不是。”叶絮摇摇头,指着那十字路口说:“过马路的时候,我戴着口罩和围巾,他没认出我,他烫了头发,真的变了很多。”
叶絮看见玻璃里自己的倒影,她的头发在灯光底下呈现出淡淡的黄色。其他们都变了很多。
以前她都会把头发扎起,现在已有大半年没扎头发了,都是披着的,外貌俨然比那时候成熟了许多。
叶絮晃了晃神,又说:“我和他只来过一次肯德基,那时候就觉得是应该分手的。”
那是差不多去年这时候,在他们去KTV之前,当时报完名十点多,他还没吃饭,叶絮拉着他去饭。
他们坐在肯德基一楼靠窗的位置,他们点了两杯咖啡。
他靠着椅子,不知给谁打了几通电话,叶絮觉得他们之间好似没话说,于是问他怎么了?
他笑了笑,说:“本来预定了小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发货,我就把它退了,打算换iphone。”
叶絮也朝他笑,嗯了声。
她还有一些话没和费海霞讲,比如如果早知道在ktv是最后一次和他亲吻,她一定会在离别前再亲他一下。
费海霞听完后说:“你们……是不太合适。”
叶絮盯着底下来人的人流,她笑了笑,说:“是不合适,可我昨晚又梦到他了。”
费海霞叹口气。
她和叶絮好了大半年,听她讲过很多关于梁嘉泓的事情,她一直在说那个人怎么怎么好,说的时候她眼底会流露出会心的笑意,可每每到最后她都有点沉默。
安慰失恋女生的那套说辞费海霞说了很多次,可她知道,现在对叶絮已经不管用了。
大道理谁都懂,谁都会讲,谁都希望自己能好起来,可所有的痛楚只有那个人自己知道,有多难捱,有多混沌,只有她自己知道。
叶絮见她叹气,往后一靠,轻松的说:“不用这样伤感吧,我都没觉得什么。”
费海霞假装放下心,说:“那就好,我以为你要哭了呢!”
“有什么好哭的,好啦,写作业写作业!”
费海霞却挤眉弄眼道:“写什么作业!你后面那桌的男生盯着你看了很久诶!”
叶絮一愣,转过头去看,正巧对上其中一个男生的目光,他不好意思的立马低下头,和朋友说话。
叶絮对费海霞说:“别管就好了,写作业吧,今天得把数学卷子写完,那道题你解出来了吗?让我看看。”
卷子递一半,一道阴影遮住了她们,叶絮抬头,是刚刚那男生。
男生装着老练的样子说:“给个QQ号行吗?”
叶絮迟疑了。
男生又说:“不是我要,是我朋友要,拜托,给一个行不行,我们打赌的。”
叶絮也是几岁小孩,听得出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但她还是给了。
费海霞问她为什么要给啊?
叶絮说:“我也有人追,不是吗?”
我也有人追,梁嘉泓,不差你一个。
……
叶絮回去后和那男生聊了一会,那男生说你一直对着玻璃窗的方向,有点臭美啊。
叶絮不明所以。
他说你在照镜子。
叶絮躺在床上笑了出来,还真的是思维独特,她说没有在照镜子。
她虽然挺爱打扮自己的,但还没自恋到要时不时照镜子。
那是叶絮永远的秘密,她没对任何一人说过。
因为梁嘉泓会很突然的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学校,她总觉得下一秒就可以看见他,她不愿意错过任何时间地点的他。
所以坐在肯德基靠窗的位置,会一直朝窗外看,也许那人流中会有他走过。
每个周五回家,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也会一直朝车窗外看,也许他在哪家店里吃饭,也许他正好开着那辆极光驶过。
他们高二搬了教室,从美术楼搬到了教学楼,而每天下午画画的时候,叶絮在美术室的座位是靠后窗的,后窗正对着马路,那条路算是进入金月湾的必经之路。
就算美术老师要给他们放作画视频看,她也不会完全拉上窗帘,总会掀开一角。
她一直看着那条马路,偶尔有类似于极光车型的车路过,她都会想,那是不是他。
叶絮一个人住在外面,那几次梁嘉泓回来的时候,她时常想,如果她现在跑去皇都,是不是会遇见他,如果她在金月湾门口等他,是不是等得到他?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高三毕竟,原因大概是她真的等到过他。
四月的时候,周日下午,叶絮补习完美术去八一路找黄媛媛,两个人约了吃饭,在肯德基对面的来吧小镇。
她习惯性的择了张靠窗的座位,就在等饭菜的时候,叶絮无意一瞥瞥到了窗外的梁嘉泓,他穿着和那时候一样的蓝色格子衬衫,一个人走着。
叶絮蹭地一下站起来,目光始终随着他,黄媛媛吓一跳,问道:“你干什么啊?”
叶絮有些落寞的说:“我看见他了。”
“什么!哪儿?哪儿?”黄媛媛比她还激动。
叶絮哭笑不得,“他已经走过去了。”说完,她坐下了。
“你不早说!给我看着包。”黄媛媛把包甩给她,拔腿冲出来吧小镇。
叶絮拉都拉不回来。
隔了会,黄媛媛回来了,叶絮好笑的问他:“看见了吗?”
黄媛媛从未见过梁嘉泓,一直对他很好奇。
黄媛媛气喘吁吁,“看见了!不就长那样吗,值得你那么稀罕吗?”
叶絮惊讶,“你怎么看见的啊?他都走过去了。”
黄媛媛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跑到他前头,然后再转身假装走错了,往回走,就看清他的样子了啊。”
叶絮被她逗笑,说佩服她。
那顿饭,她后来吃的有点不是滋味,一直想着他怎么又回来了,那他明天会去学校吗?
……
人都有第六感,叶絮总觉得那两年他心里是一直有她的,甚至隐约觉得他回学校是来看她的。
她开始用腾讯微博的时候就不发说说了,没多久,梁嘉泓也开通了腾讯微博,他空间的动态也不发了,转而替之的,也是微博。
还是梁嘉泓先 可有那么一条,直到腾讯微博败落,也还在那里。
年的9月,他说:想和你出现在同一张寻人启事上,好吗?
当时她想了很多,想着这是不是私奔的意思,可这话他是对谁说的?总不可能是她吧,她也没有自信去揽这句话,最后归结于他可能是哪本书或者哪首歌里看到的,觉得好听就发了。
微博看不到来访记录,再后来叶絮就不用了,只是发的说说可以同步到微博。
再后来,叶絮用起了朋友网,能看到来访记录,梁嘉泓的名字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访客记录里。
当叶絮开始把重心放在人人网的时候,他也注册了人人网,他申请加叶絮为好友。
叶絮晒吉他的照片,没多久,他便也晒吉他的照片,和当初那把很像,是蓝色的,他同时还在健身运动。
叶絮也开始每晚跑步,节食运动,让自己更瘦一点儿。
他后来开始晒美食照,叶絮就拉着费海霞去吃那些精致又好吃的东西,拍美美的照片。
他在尝遍美食的时候,叶絮开始和朋友一起烧烤,火锅,咖啡。
这种细枝末节的东西,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
他们之间,是无声的拉扯。
甚至那时候梁嘉泓还在人人网上找过黄媛媛,他问她在吗,后来就没声响了,叶絮觉得他可能是想朝黄媛媛打听什么,但最后被理智拉住了。
是谁模仿谁,很难说清。
可叶絮觉得自己越活越像他,表面总是端着一副我很健康很开心很积极向上的模样,一个星期到半个月发一条动态,学着他删光了留言板上所有东西,清空了空间所有,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光彩照人。
可他一定不像她吧,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流眼泪。
他一定不像她吧,走在街上,看到任何东西都会想到他。
他一定不像她吧,夜深的时候绝望到想从楼上跳下去。
第56章
她脆弱到不敢在节假日看烟花,那时一边追寻和他一样的健□□活,一边打心底里厌恶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她总觉得那些东西会把她衬得更加可怜,就比如这烟花,绚烂夺目,刺的她眼睛疼。
周末在家看电视的时候只敢看综艺和喜剧,那时安徽卫视放林峯的《谈情说案》,叶絮起初只是想看看破案,谁知道后头男女主角的感情戏多了起来,甜蜜的部分她没什么感觉,直到主角因为家庭背景差太多,父母不同意,而分开,女主甚至割腕自杀过。
她蹲在电视机面前哭的不成样子。
后来有一阵,她真的厌烦看电视,厌烦看什么都会想到他。
也很厌烦两个人之间悄无声息的关心 她不断地用各种东西填满自己的生活,刻意不再去 13年6月的时候,靠近期末尾巴,叶絮认识了一个男生,张阳,他是唐苗苗的青梅竹马,不带一点暧昧的青梅竹马,也是个体育生。
长相俊朗,还十分阳光,甚至有点可爱,他没谈过恋爱,单单纯纯的大小伙子一枚。
那天体育课,叶絮和费海霞,唐苗苗,杨玉玲她们坐在操场一角聊天,他们体育生正在训练,在操场上练短跑。
一帮女生在猥琐的讨论,他们跑那么快,那东西会不会甩到腿上啊?
说着说着,唐苗苗开始数落起张阳,说他呆头呆脑的,一点都不识趣,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女朋友。
费海霞说:“可他还是挺帅的。”
叶絮点点头,附和道:“是蛮好看的。”
唐苗苗笑了,用手肘捅叶絮,“你喜欢吗?我把他介绍给你啊!”
那时,她们都知道叶絮心里受了伤,而忘却旧爱的最好办法就是新欢。
叶絮愣了愣,朝张阳的方向望去,他跑的满身汗,撩起T恤擦脸,腰腹精细,还有腹肌,他明朗的笑着,和教练在说话。
唐苗苗以为叶絮不会同意,谁知她风轻云淡的笑着说:“好啊,你把他介绍给我吧。”
叶絮身边不是没有男生追,有高一的,有同学的朋友,有外头的小青年,有张齐,可她都不愿意。
而张阳对她来说,只是凑巧,凑巧在她最想忘记梁嘉泓的时候闯入了她的眼帘,他笑得那样阳光开朗。
叶絮和他先成了朋友,聊聊天,挺开心的那种,可她察觉得出来,他不喜欢她,后来得知,其实他有个喜欢的女生,只是那女生不喜欢他。
叶絮还安慰他,张阳傻乎乎的,掏心掏肺的都和叶絮说。
就在叶絮把这段关系定义为朋友的时候,那天张阳突然中午说想和他一起吃饭,还不是直接问的,在叶絮空间的照片下面。
叶絮也是在照片下面回复的他,问他想在哪里吃。
即使认识张阳是为了忘记梁嘉泓,可她必须承认,那时候她心思不正,之所以愿意在照片下面和张阳一来一往约定吃饭是因为,她知道梁嘉泓会看到。
而之所以后来和张阳在一起也是因为她知道梁嘉泓会知道。
施右豪是也是体育组的,他和梁嘉泓关系最好,而她和张阳的事情他们体育组的都知道。
她就是想告诉他,她谈恋爱了,过的很好,又想故意刺激他,凭着女生的第六感,凭着她觉得他心里还有她,就想这么刺激他。
在叶絮心里,即使是她提的分手,但真正抛下这段感情的人实则是他,她那么痛苦,凭什么维持着单身,看起来好像还对他念念不忘一样,就当做是做给其他人看吧,看吧,她早就把他忘了,现在开开心心的和别人在一起了。
但这段两个人相互利用的感情没能维持多久,分开的也算和平,两个人心知肚明,互相删了联系方式。
叶絮有对张阳动过心,但她及时止步了,明明她可以借此真的忘记梁嘉泓,但临门一脚,她不敢了。
费海霞问她时,她万般落寞的说:“我不想忘记他。”
即使饱受折磨,每日煎熬,她也不想忘记他,忘记那个曾和她在大街上因为一个气球大笑的梁嘉泓,忘记那个吻着她的侧脸说想她的梁嘉泓。
她害怕他真的从她生命里退出。
这种畸形的想法却让她释然了,既然不舍得忘记,那就一直想着他吧,就这样一直默默喜欢着他吧。
而到13年结束为止,梁嘉泓没有再来过学校。
但叶絮在校外见过他一次。
那是十一月初的时候,高三上学期,放学后她和新同桌张琳去超市买零食。
她还是改不了在外面会张望人群的习惯,那天叶絮没戴眼镜,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被马路对面的一个人影吸引。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看着挺年轻的,一个人,走路似乎有风。
叶絮起初没注意,看了几眼,和张琳说笑,说今天想吃田园薯片。
说完,不知怎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已经穿过了斑马线,就在她们身后,差不多有五六米的距离,这一看,叶絮手心都出汗了,她装作没事人一样,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已经有大半年未见,他头发染黑了,穿着黑色的风衣,独自一个人的时候神情总是那么漠然。
他回上海了,可没有来学校,也没有发任何动态。
叶絮心不在焉的走进了超市,本来也没心思买东西了,但陪着张琳买水的时候抬头又看见了他,他在挑果汁。
她害怕他看见她正在看他,于是别过脸,随手拿了瓶汽水。
心里想的却是他怎么也来了超市?
她还想再看他几眼,于是拉着张琳在超市里兜兜转转,买这个买那个。
她想起那时候和他逛超市的样子,当时买糖的时候,她特不好意思,小心翼翼的询问他,谁知道他答应的很快,好似他们买的真的是结婚喜糖一样。
如今一转眼,两年过去了。
叶絮把那包悠哈悠哈塞了回去,喉咙口发酸,她对张琳说:“算了,不买了,去结账吧。”
她以为他早就走了,谁知道排队的时候,他就排在张琳后头。
她,张琳,他。
那是分手后靠的最近的一次距离吧。
张琳浑然不知,像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着:“这豆奶好喝,小时候经常喝,不过我觉巧克力的比原味的好。”
叶絮趁着和她说话时,悄悄瞥了他几眼,他的视线没有晃动过,始终安静等待着结账。
她不信他没看见她。
可那又怎么样?
叶絮结完账,没回头,和张琳往租房的方向走。
她们走在学校这侧的马路上,而他就走在金月湾那侧的马路上,两个人之间隔着一条路。
他步伐比她们快许多,明明是后结账的,但转眼已经把她们甩在了后面。
叶絮盯着他的身影出神,眼眶发红,张琳问她怎么了,她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看见梁嘉泓了。”
张琳性格直爽,哎呀几声,说:“你怎么不早说!”
两个姑娘齐齐望着那头的梁嘉泓,叶絮看见他仰头喝完了一瓶果汁,路过一消防栓,他把喝完的空瓶子随手放在了上头,紧接着拐弯进了金月湾。
张琳见叶絮恍惚,她说:“你等着,我去把那瓶子给你拿过来!”
叶絮拉住了她,笑她怎么那么逗。
可如果是一个人,她一定会像变态一样,真的跑过去拿走那瓶子。
那是记忆里,她最后一次见他。
……
13年真的是个不太平的一年,高三上半学期的时候,表妹秦悦打电话和她说,她和陆逸皓分手了,在上海公司的经理在追她,她觉得那人很好。
黄媛媛和隔壁班的男孩在一起了,那男孩是个学霸,对她很好。
假小子似的施嘉谣性取向变成了女生,和班里一女生好了起来。
而寝室里爆出张萍萍偷钱。
当初叶絮搬离寝室后,班里另一姑娘搬了过来,就这样,她们六个人住一间,那姑娘和杨玉玲前后少了有一千多,三番五次的,她们不再相信是自己粗心大意弄丢了钱,告诉宿管阿姨说钱少了,宿管把走廊的监控一调,一切都明朗了。
叶絮是最后知道这件事的。
那天她们几个坐在星巴克二楼聊天,叶絮愣了半响,怎么都不敢相信。
因为大家平日里关系都很好,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室友会做这种事情。
那时候的她们都比较看重情义,即使出了这事,也没有冷落张萍萍,相反对她更好了点。
张萍萍是她父母领养,有个哥哥,哥哥生了小孩,家里重心都在小孩身上,她的生活很拮据,而寝室里其他人,过的都挺潇洒,也许就是这样心里不平衡了。
新搬进宿舍的那姑娘说有一次问张萍萍借眼药水,和张萍萍说了以后,就去她抽屉拿,结果发现抽屉里有一只眼线笔,那只眼线笔和她丢的那只一模一样,只是当时觉得是多虑了。
张黄金对叶絮说:“你还记得有一次说抽屉里少了一百块钱吗?”
叶絮回想起来,说记得。
她每个星期生活三百块,一般星期天会用一点,会去超市买一个星期的生活必需品,其余的钱她都会算好,因为她还有想买的衣服和手势,从来都不会算错钱,可那天她少了一百钱,她以为是自己无意中用掉了。
那个抽屉是有锁的,而全寝室都知道,锁的钥匙叶絮放在了镜子后面。
叶絮猛然间想起那堆硬币。
当时张萍萍还没搬进她们宿舍,却会经常来她们宿舍玩。
梁嘉泓说少了,看来,当时是真的少了。
叶絮把这罪名按在张萍萍身上是因为,后来又得知,张萍萍拿过张琳的钱,她们俩那会玩的好,张琳还未在校外租房,每天坐公交回家,公交是五块钱,而那天张琳皮夹子里几十块钱没了,却稀奇的有张五块钱。
张琳知道后说:“我说那小偷怎么好心的还给我留五块钱,还正好是回家的钱。”
叶絮很想告诉梁嘉泓,她真的没有动过他的硬币,她真的没有。
第57章
除了尝试着和别人恋爱,叶絮还追过星。
那时候校园广播放着exo的歌,教室里的迷妹听到歌声就会兴奋,费海霞就是其中之一,她特别迷鹿晗,而唐苗苗喜欢吴世勋,杨玉玲喜欢吴亦凡。
叶絮不看韩剧,不听韩文歌,对那个圈子的了解少之又少,可是几个女孩长时间待在一起,总会相互传染。
叶絮试着去看杨玉玲推荐的综艺,韩剧,逐渐能辨认出韩国人的脸和名字,了解后才发现他们国家这方面做得真的不错。
夜深睡不着的时候她就看综艺,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虽然还是隔三差五的会梦到他。
梦里的情景都差不多,是一些过去两个人在一起的片段,醒来后总是久久难以缓神,心脏像是被一点点挖空的疼。
似乎是年开始,权志龙这个名字席卷人人网和空间,哪儿都流传着他的光辉事迹,被人捧上了天,大街小巷都放着那首《fantasticbaby》。
叶絮看多了,倒不觉得反感,可能是那时候还不似现在这样营销风气重。
她看着他的才华,他的经历,想着那就追他吧。
她把他的歌,把他们团队的歌都听了个遍,韩式音乐的风格一点都不抒情,热闹的让人走路都想抖腿。
而真正让她迷上权志龙的是那年的无限挑战歌谣季,他和郑亨敦合作了《试试看吧》,最后演出的时候他一头白发,白西装,戴着墨镜,拿着扇子,那轮廓和□□,都和梁嘉泓很相似。
于是她每天晚上看一部他们的综艺,直至全部补完。
高二高三美术课程比例增大的时候,她已经不去听那些华语情感,耳机听放的都是那一首首热辣的韩文歌,虽然有时候还是很难带动她的情绪,她依旧会站在窗前,一边画一边朝外面看,想着现在他是不是会从眼前路过?
她把重心和爱意都放在了权志龙身上,刻意去忽视梁嘉泓的一切。
可还是知道他这两年做了些什么。
他去过青岛潜水,去过台湾逛夜市,去过大理看春暖花开。
他的车从极光换成了奥迪Q5,又从Q5换成了白色的特斯拉。
他的世界广阔而精彩,而她只能每天两点一线,啃着密密麻麻的书本,睡着卫生间都要和隔壁公用的房间。
到高三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叶絮已经平静了许多,她自认自己已经从最难熬的阶段走过来了,她再也不会每天梦到他,她不会想到他就流泪,她不会再痴心妄想的期盼着能和他说话聊天。
所以她越发觉得那时候分开是对的,即使那天很突然,但他的决定是对的,他比她成熟,比她理性,思虑的比她全面。
可既然如此,那时候又何必说好啊,又何必和她在一起。
……
年的春节过的比从前开心许多,她能面对家家户户的鞭炮和烟花,能真心实意的感受那些美好。
闺蜜之间的战争到这里结束,黄媛媛和周怡和好了,她们四个人除夕一起过的,睡在施嘉谣的家里,谈天说地,她们的友谊一转念已经七年。
她们都从那个每天吃着辣条的小孩子变成了会化点淡妆的小姑娘。
大年初一早晨,四个人一起去了趟寺庙,烧香拜佛,祈求考高顺利。
叶絮跪在佛祖面前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闭目祈求道: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幸福无忧。
她睁开眼时悄悄对佛祖说:如果你不觉得我贪心,那再保佑我高考顺利点,行吗?
香客攮动,香火钱投入功德箱里叮当响儿,经幡红纸落了漫天,红烛燃着虔诚的光,佛祖纹丝不动,金身巍峨,普渡着这红尘中的痴男怨女。
那时候叶絮终于体会到故事里说的最伟大的爱是什么,也发现原来人到了一种境地,真的可以潇洒放手,一心期盼对方过的好。
她以为自己真的放下他了,不再有纠缠的想法,满心真诚的期望自己喜欢的人一生快乐。
可后来发现其实她压根做不到,只是无奈而已。
……
14年春天来临时,高考还剩下百天,倒数计时写在黑板一角,每天提醒着他们,马上要背水一战。
叶絮的艺考没发挥好,学校根据规律推测那年要考人物头像,所以三年练的都是人物头像,人物头像讲究线条细腻柔和,神态传神逼真,而偏偏那年上海考了石膏头像,石膏像讲究线条硬朗,而水粉画更是用了一种俯视的视角,只有速写是正常的。
她没取得理想的分数,艺考成绩分考了分,搁在班里,不上不下的水平。
上海能考的二本学校,有建桥学院,杉达学院,师范大学天华学院,那三首学校,怕是大家都挤破了头想进。
而分数线高考后才会出来,大家一时都迷茫了。
还有的选择就是外面城市的学校,生在上海的小孩似乎都不怎么喜欢往外跑。
春天,油菜花开的正盛的时候叶絮收到了他的消息,QQ聊天页面上,他说:最近还好吗?
那是周日,叶絮因为痛经,正在阳台上晒太阳,冷的浑身发抖。
她以为自己能比较坦然的面对他,可谁知,看到他的消息还是会忍不住的紧张,颤抖,眼眶还是会红。
她说:挺好的,你呢?
他说:挺好的。
叶絮:嗯。
他没再回复她。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她,可是每次他都是想问就问,丝毫不考虑她的感受。
他不回复了,她也就没再说什么了,这两年唯一的长进大概就是忍得住不去找他。
可临近填志愿的时候叶絮去找他了,她想听听他的想法。
她问他:考上海的好,还是去外地的?我很怕考不上上海的,如果强留在上海,就只能考大专了。
梁嘉泓给了个很中肯的回答,他说:如果我招技术类的,我会找专科类的,如果找文职类的,我会找本科的。
他又说:其实去外面挺好的,多看看。
叶絮其实这时候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只是需要一个人来肯定,远离家乡对十八九岁的女生来说是件很陌生的事情。
她客气的回复说:好,谢谢。
他说:不客气。
她盯着这两行字荒唐的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了下来。
……
填报志愿的时候,叶絮填了云南的大学,那时候叶父叶母都极力反对,说那地方乱,危险,而与此同时那边出了杀人的新闻,但木已成舟。
那个学校叶絮能很轻松的考上,所以后来的五六月她没怎么读书,日子过得很轻松。
而乌天赐,唐苗苗选择了阳光招生,乌天赐选的那学校难考,没考上,唐苗苗考上了,后来直接不来上学了,她在外面打工。
叶絮闲着没事,开始学着写故事,在一女性网站上注册了账号,没头没脑的写了上万字后停了。
停笔的原因是她发现自己所幻想的故事路线都错了,男女主角多年后没有重逢,也没有旧情复燃,因为那个人已经爱上了别人。
起初叶絮没注意,那时梁嘉泓在空间发过一张女性脖颈的照片,她捧着爆米花,穿着T恤,脖子里有一条细细的项链。
他的配字是猜猜这是谁?
她当时觉得有什么好猜的,不是他大姐就是二姐。因为他曾不止一次的晒过陪着两位姐姐去香港购物的照片。
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的勇气认为他不会谈恋爱,身边也不会有暧昧的女性,她下意识的以为他会像她一样,要花很多很多时间去重新开始。
可他比她容易的多,就这么开始了一段新恋情。
过了一天左右,那张照片下有了新的评论,他的朋友说:你带你媳妇儿去哪里了?
叶絮看到的时候,手机哐当一下摔在了地上,她着急的捡起来去看,她花了多久才承认这个事情,大概有半小时,大概有一个星期。
他恋爱了,他恋爱了,他恋爱了。
那是真正失去他的感觉,因为他属于了别人,他的头发,他的唇,他的手掌,都是那个女孩儿的了。
她开始后悔在佛祖前许他一生幸福。
那时她才明白,原来要真的对一个人没念头,还是要靠对方的绝情。
他后来晒过女孩的侧影,她穿着件牛仔衣,他说真是到哪里都在自拍。
他学摄影后给她照过照片,她穿着一身休闲装,脚上是一双贝壳三叶草,头发中长,淡黄色,侧颜看起来很好看。
他发过两个人在海边沙滩手牵手的影子照片。
他带她来过上海,去过他们去过的公园。
从那些零碎的评论中得知,那女孩姓陈,叫陈煦,学服装设计的,家世显赫。
就这样,一次一次把叶絮击败。
这才是他爱一个人的样子吧,会不吝啬把她分享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个她,而不是当时他连条动态都没为她发过。
当她嫉妒的发疯,恨的发疯的时候,他又晒了一张照片,是一枚戒指的照片,当时很火的dr戒指,那页纸上有一句话:始于心动,终于白首。
他们结婚了。
那是炙热晴朗的夏天,叶絮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随后看到了他结婚的消息。
她不知道这个年纪怎么领的结婚证,她可悲的想,有钱人有什么办不到的。
那一枚戒指粉碎了她的嫉妒和怨恨,那时才是真正的平静,因为事情已经无可挽回。
她想起高考语文卷子上的诗句默写。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第58章
八月底,叶絮一个人踏上了去云南的火车,那是她第一次坐火车,不似想象中那么浪漫,晚上的时候漆黑一片,外面的景色都被黑夜吞噬,车厢里闹哄哄的,小孩子在吵在闹,过道里挤满了人。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抱着自己的书包,靠在车壁上,一动不动的发呆,为了省电,手机也关机了,但隔半个小时会开一次,和父母汇报一下。
她去dr的 因为心动,想要白首,而一生也只爱她一个。
眼前的人与影都变得模糊,她惘然的睁着眼,开始回想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段感情的,又去猜测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陈煦。
和她的絮一个读音。
她实在忍不住想,这是不是有些巧合,她怎么都忘不了他曾因为她的名字录取了一个人。可这样想未免太可怜,都结婚了,一个名字算什么。
她太懂他了,即使他的家庭背景需要他娶一个后台相似的女孩,但他绝对不会像电视里那样,搞商业联姻那一套,他爱自由爱潇洒,有对生活的热爱和向往,所以他想结婚的人一定是他喜欢的。
他一定很喜欢那女孩吧,所以才会不断地发关于她的东西。
火车行驶过隧道,轰隆隆一阵声响,叶絮晃了晃,眼眶里的泪掉了下来,她低头快速抹去。
可越抹越多,心里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他曾给她描绘的未来,如今都给了那个女孩。
他吻她的时候,抱她的时候,是不是也那样温柔?他们一起去过那么多地方,留下的回忆多到要挤掉他记忆力的一部分吧?
他那么不善表达的人又是怎么求的婚?
听说那女孩性格很开朗,真的一点都不像她,敏感又自卑。
她也一定很喜欢很喜欢他吧,所以二十的年纪就愿意和他结婚。
车厢里小孩子哭闹,可凌晨一点多,人容易疲倦,边上和对面的人都已经睡着了。
叶絮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着,尽量不让自己哭出一点声音。
她觉得自己像小三一样,还对他心存不甘和妄想,可明明是她先来的,为什么现在她是那个最应该藏起来的人?
得知他婚讯的那晚,叶絮又做梦了,梦里不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她欲言又止,他朝她微笑,说先走了,随而牵起了那个女孩的手。
梦里是一击,梦醒又是一击。
……
那时候她还是有点怨恨梁嘉泓的,她不甘自己这么痛苦,他却过得比任何人幸福,这几年的暗潮涌动不是假的,可他背叛了,他先抛下了她。
大学生活也不如她原先想象的美好,学校学习氛围不浓厚,辅导员和学校钻钱眼里,变着法坑学生的钱,宿舍关系也一般般。
初到学校的时候,叶絮每晚军训完都会和之前就认识的学长学姐出去玩,一伙人围在草坪上聊天,去学长家煮饭玩游戏,散步逛街。
这种忙碌让她短暂的忘却了他。
叶絮被好几个男孩追求过,当她穿着苏绣风格的连衣裙坐在操场上闲聊时,学长给了她一个文件夹,说垫着坐,别脏了衣服。
她笑着说不用,学长也笑了,说:“你裙子很好看。”
叶絮还未察觉,点头说:“我也挺喜欢这件衣服的。”
学长揉了揉她的脑袋,她一顿,这才发觉两个人之间的暧昧,可却一直笑着,委婉的说:“我还要回去写教官布置的抄校歌,我先走了。”
“明天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叶絮勾了勾耳边发,轻轻摇头,说:“明天要和室友一起吃饭。”
就这么渐渐和学长断了联系。
班里的一男生,北京爷们儿,霸道又跋扈,追了叶絮几天硬是要个交代,叶絮哭笑不得。
该怎么形容那男孩呢?叶絮后来和室友说起的时候说:“他太冲动了,根本就是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像只活泼的猴子一样,人挺好的,就是不合适。”
室友问她,“那你想找怎么样的?”
叶絮坐在位置上抹水乳,笑了笑,却好似和勉强的样子,她说:“找个上海的吧,在上海有房的那种,文聘和我差不多,性格好点的,因为我脾气不太好。”
室友也笑了,“你还脾气不好啊?那天在食堂别人把饭都给你撞饭了,也没见你生气啊。”
叶絮说:“就……没什么好生气的吧。”
那天寝室意外聊了很多,四个人靠着椅背,吃着零食,都交老底,说起恋情时,叶絮三言两语带过了,说:“不合适,所以分开了。”
听起来这似乎是一段前尘往事,早已不在她的心上。
……
大学隔壁班有一男生从前也是叶絮那个高中的,只是叶絮不认识他。
可他要到叶絮的联系方式后,他说:“我认识你很久了,那时候你一直会校门外的肉夹馍,我每个星期三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我就在打篮球那等你,你几乎一直会来。”
叶絮倒不知道自己被人这样 他说:“你的穿衣打扮,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你。”
那时叶絮的衣品很超前,搁在大学里可能不显眼,但在穿校服的高中就显得很另类了,那时候美术老师夸过她很小清新。
张阳也说过总是能一眼在人群中看见你、那男生不似张阳,是个实心眼的人,他对叶絮说那些话的时候眼底有几分流气,甚至一言一行都在刻意装什么。
他约叶絮出来吃饭,叶絮都看在眼里,却没点破,从而留下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他叫黄毅。
也许是大学太孤单,他一直坚持不懈的追着,叶絮没多久答应了。
她没有悸动,没有欣喜,没有向往,那些情绪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也都忘了那究竟是什么感觉。
之所以答应他,理由其实多到数不完,而她知道,两个人都有目的,都不纯粹,这段感情一点都不纯粹。
可偏偏两个人都是奔着结婚的想法去的,两个人告知了双方父母。
叶絮和叶母打电话的时候是这样说的:“妈,他是上海人,家里在上海有一套房,以前一个高中的,个子一米七三左右,性格还不错。”
叶母都听笑了,“有个人在外面照顾你也挺好的。”
叶絮淡淡嗯了声。
大约是高三开始,叶母开始给她灌输结婚的思想,叶母再三的说自己没什么要求,只要对方在上海有房,以后你生活在上海,可千万别找外地的,沟通不来的。
大学开学临行前,叶母更是再三叮嘱。
就连周围的婶婶伯伯都那样说,给她普及着外嫁的种种不好,嫁错人的危害。
叶絮好似过了叛逆期一样,看着母亲苍老的容颜,点头说我都知道的,我不会让你担心的。
那天,她问叶母,“那时候你怎么同意我和他谈恋爱?”
那个他指的是谁,叶母自然清楚,她叹了口气说:“因为你们这个年纪啊,很少有结果的。”
所以她不反对,她愿意让女儿去试一试,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
……
叶絮无波无澜,比起和黄毅聊天,她更喜欢一个人捧着手机看剧,她越是忽冷忽热,黄毅就越是想得到她。
叶絮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那时她觉得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国庆黄毅带她出去玩,两个人在昆明兜了一圈,同住一酒店。
晚上回到酒店时,叶絮不怎么想上床,就窝在椅子里用酒店的电脑看bigbang的演唱会。
她穿的一袭白色棉麻连衣裙,裙摆似栀子花一样盛开着。
黄毅双手撑在椅子两侧,强行把她的下巴扭过来,“不睡了?”
叶絮说:“看完再睡吧。”
他一把抱起叶絮扔到床上,叶絮打心底里抗拒,倔强着不肯,又跑回了椅子上。
黄毅又把她捞了回来,亲着她说:“我会对你好的,真的,我真的喜欢你。”
叶絮双目空洞,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觉得还有什么不能的,他都结婚了,她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黄毅脱下她的衣服,心满意足的拥有她。
没什么滋味,叶絮只觉得疼,可黄毅好像很尽兴,她不由地的想,梁嘉泓做
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从前他吻她的时候也有过难以自持的反应,他的喘气声,微微皱紧的眉头。
躺在他身下又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叶絮喉咙口发酸,就连心也跟着涩起来,她红了眼眶,眼泪一行行流下。
黄毅得到后异常的满足,完事了还搂着她哄她说不哭了。
叶絮知道黄毅打从一开始就很想和她上床,她打听过他,高中的时候就是个混混,谈过很多女朋友,最混的时候同时交往七八个。
她穿好衣服,问他:“我们会结婚吗?”
黄毅说:“会,我真的真的喜欢你。”
叶絮点点头,躺下睡了,露出一个虚假的会心微笑,违心的说晚安。
她想如果会的话,那就这样吧,她不想再去认识一个人,再去了解他,再去和他谈论能不能结婚这个话题。
黄毅吻她的额头,从背后搂住她。
后来他们逛了鲜花市场,去了游乐园,尝遍了美食,留下的合照有几十张,叶絮把照片传到空间里,黄毅开心坏了。
没多久,她看到梁嘉泓来看过。
黄毅很喜欢她大方公关他的存在,抱着她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
叶絮淡淡笑着,“怎么会?”
黄毅说:“我高中的时候就挺喜欢你的,咱们好好在一起,我想和你结婚的。”
叶絮靠在他怀里,心不在焉的说好。
她觉得自己只有在梁嘉泓面前才像个小孩,就连谈恋爱了,也是和他赌气才有的,他能结婚,她就能恋爱,以后也会结婚。
梁嘉泓,你看我,我也没有一直想着你。
第59章
叶絮在年的时候用电脑上QQ,看见梁嘉红的头像后面跟着 她时常盯着他的图标想他的列表里有谁,他在 高三时叶絮换了oppo的手机,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载 那一年,她时常用这种办法去看他的 高三毕业后张黄金组建了QQ班级群和 那是在他公布结婚之前,他通过群聊加了她,那时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准到不能准,她早就猜到了他会来加她的,倒也没那么意外,同意了以后,两个人没聊过天,可都不用问也知道,对方是谁。
没加他之前,叶絮的生活重心还放在空间上,那时她已经注销了人人网了,她觉得人人网太暴露隐私,而且他也很久没来看过了。
加了 但她为了引起梁嘉泓的注意,很难得的在 只有她知道,那些朋友圈是梁嘉泓喜欢的风格,看起来乐观向上,没有负能量,轻松愉悦。
即使知道他有了女朋友,可她时常觉得他还是没有放下她的,比如她不发空间了以后,加了他 但她也能察觉出来,他们之间的 她也有想过,会不会他来看,是想给他的现女友看她,然后指着照片说,看,那就是现在还放不下我的傻逼。
可梁嘉泓哪里会是这样的人?
分手见人品,这个人,在分手后没和别人说过一句她的不好,也没有把两个人之间的私事拿出去说,反倒是那时候张阳,说了很多,再加上叶絮穿衣潮流,传到当时的黄毅耳朵里就是:这个女的骚的很。
……
黄毅朝她坦白从前的听闻时,叶絮淡笑着,讥讽的说:“那是你们见识短而已。”
凭一个女生的穿衣打扮来判定她好不好,不是见识短是什么?她的打扮搁在大学校园真的不夸张,而如今黄毅也不觉得她的打扮有问题。
黄毅挠挠头,说:“那时候他们还传乌天赐是做鸡的呢。”
叶絮更觉得荒唐了,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恶心,幼稚,可笑。
她有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轻易的选择一个人谈恋爱,黄毅的性格,脸蛋,是她这辈子都喜欢不起来的那种。
可一想到梁嘉泓结婚了,她就忍了下来,憋着气想她也可以谈一段很长很长的恋爱。
但黄毅这个人并不是真的不好,他说他从前脾气很不好,但叶絮没感觉出来,因为叶絮想做什么,他都会陪着她做,一个电话就能把他叫出来,无论他在干什么,身边没钱,去借钱哄叶絮高兴,在她面前总是一副讨好的模样。
可叶絮还是喜欢不起来。
黄毅对她惟命是从,可偏偏控制欲很强,天气热叶絮吃不下饭他硬要逼着她吃,说是为了她好,她想晚上多看会电视,他一定要她去睡觉。
她和室友合买了只小狗被阿姨发现,阿姨让她们赶快处理,叶絮自己联系学长学姐,他发火说为什么不找他?
叶絮说:“我能自己处理好。”
高中独立生活三年,离开梁嘉泓更是一个人,什么都是一个人,她早就不再依赖他人。
黄毅不肯,硬是把这活揽了过去,叶絮随他,可他又说:“不准再和那个学长联系了,把他删掉!”
而当时班里有一男同学,呆呆愣愣的,认识的第一个同学就是叶絮,QQ上问叶絮今晚要去晚自习吗,黄毅看见了吃味的说他干嘛偏偏找你?
叶絮觉得他真的有病,但无力和他争吵,反正她也厌烦去处理那些人际关系。
他处理完小狗的事,转过头来对叶絮说:“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冲动的事情了,明知道会被发现为什么还要买?我联系了好几个学姐才拜托到一个帮你照顾,很麻烦人家的,还要和她们低声下气的说话。”
叶絮甩开他的手,头一回发火,冷冰冰的问道:“是我逼你去帮忙的吗?你能找学姐我为什么不能找学长?黄毅,我真的受够了。”
她头也不会回的走了,黄毅也生气了。
可先服软的人是黄毅,当时叶絮在寝室看破产姐妹,心情还不错,没未他太伤神,他来找她的时候,她嫌烦,撇去消息没回。
直到 #是梁嘉泓 她从床上坐起来,点开了对话框,反复确认,才敢相信梁嘉泓给她发消息了。
她会紧张的手发抖,会心跳快起来,会用好几分钟思考该怎么回复,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是很珍贵的。
她以为自己很恨他,可原来她很没骨气。
她说:挺好的。
隔了几分钟,他说:大学考的哪里?学了什么专业?
这两句话,字数实在是多,叶絮没出息的哭了,老老实实回答说:云南的大学,学了动画设计。
他说:嗯,加油。
叶絮:那你呢?你好吗?
梁嘉泓:挺好的。
叶絮:嗯。
后来他没回她,叶絮也觉得聊天就该止于这里,再往下就不该了,他结婚了,和前女友叙旧总是不该的。
但她还是等了很久,这个晚上都没睡好,每次迷迷糊糊醒来都会看一眼手机,看看他有没有还发来什么,看看他有没有发了什么动态,后半夜又做梦了,梦里还是三个人,她始终都是局外人。
梦醒时枕头湿了,她睁着眼睛发呆,脑海里闪过很多想法。
因为他的问候,心中的恨意都消失了,她也真后悔去赌气和黄毅在一起了,两个人在一起都不如一个人更快乐。
第二天黄毅来找她时,叶絮在 他求了很久,叶絮觉得他再怎么混蛋,也始终是她对不起他,中午抽了空档去见他。
他把她带到竹林,不由分说的抱住叶絮,还想强吻她。
叶絮狠狠推开他,冷静的说:“算了吧,我们不合适。”
黄毅胸口发闷,“我们哪里不合适?我真的很喜欢你。”
无论他怎么说,叶絮就是不肯复合。
直到黄毅说:“是因为小狗的事情吗?你很生气吗?可我是你男朋友,这事儿就应该是我为你做!”
叶絮哑口无言,甚至笑了声,她觉得黄毅大概活在中二世界里,角色是小女生都喜欢的霸道男生。
叶絮紧接着就看见他恨恨的往树上捶了一拳,一脸的不爽快。
她又笑了,心想这是什么情节,幼不幼稚。
她转头要走,黄毅拉着她不松手。
叶絮只好说出那句伤人的话,她说:“黄毅,我真的不喜欢你,一点都不喜欢,我尝试了,但真的喜欢不起来。”
黄毅愣了,渐渐松了手,放她走了。
叶絮走的很快,一步都没有回头,心里没有失落悲伤,有的只是轻松和解脱。
这辈子,大概真的就这样了,再也不会遇见一个比梁嘉泓更好的人。
……
解脱了没几天,叶絮忽然收到黄毅好友的电话,说黄毅喝醉了酒出车祸了,在医院躺着,吵着要见你。
叶絮知道,那几天黄毅每天在喝酒,喝的烂醉,他曾打电话给她,胡言乱语的求她别分手,可她依旧觉得他幼稚,在电话里字字清晰的告诉他:啤酒是喝不醉的,不要在那边装醉了,没意思的。
装疯卖傻,分手买醉的行为让她觉得可笑。
也是黄毅这些举动,她忽然想起自己以前是多么幼稚,那样幼稚的她,梁嘉泓却一直在包容,可还好,她没有喝醉了找他,没有把自己的绝食告诉他,没有把经期紊乱了半年告诉他,也没有真的自杀,她默默忍着,默默承受着,还好没有给他添太多麻烦。
她想,如果有一天聊起过往,她想为分手那天她威胁他说要跳楼道个歉,那样的她肯定很让他厌烦吧。
医院叶絮去了,她心里是有愧疚感的,也好在是小车祸,如果是大车祸呢,万一造成了什么不可逆转的,她会内疚一辈子。
那时已经十一月底,天凉风大,马上迎来她的生日。
到病房的时候黄毅给了她一个大惊喜,他瘸着腿,低声下气的问她:“和好好不好?”
也许是感动了,也许是糊涂了,过了很久,叶絮点头说好。
她平平无奇,说样貌,大学里比她好看的那么多,说学历,不过是个野鸡大学,说背景,家里一穷二白,也许以后也难找到这么喜欢她的人。
她想的是,试试吧,这次,真的试试吧。
谁知,她试了三年,也没动心。
第60章
一个人死心是有过程的,如若回头来看,一步步走的很清晰,从他的冷漠分手到明确拒绝和好,再到他有女朋友,结婚。
每一步都把她逼到不得不妥协,逼到把自己的底线放宽。
可那些痴心妄想总不会消失,那些夜晚里她甚至想过,有女朋友,但可以分手,结了婚,可以离婚,这辈子那么长,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人总是那么奇怪,一边幻想着以后一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时她依旧觉得梁嘉泓心里还是有她的,即使只剩下了一点点,即使好像不再是爱情,但他来问她过的好不好,她觉得折腾这么些年也不算是白白痛苦,至少到头来他还会问你一句最近还好吗?
可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城墙再一次倒塌,她总是会想很多,从他一字一语里抽丝剥茧出许多想法。
真正让她觉得他已经放下了的是14年的圣诞节,是他的生日。
她犹豫过,要不要给他发一句生日快乐,可她是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也就没发。
那天晚上梁嘉泓在朋友圈发了张照片,一个怀孕的女孩躺在床上在做b超,他说:辛苦了。
底下的高中同学纷纷说恭喜。
也许是早就被他刺激够了,这次她没有哭,只是那双手还是在颤抖。
他们一定很相爱吧,所以不过二十出头就生孩子了。
这个孩子生下来,过去所有恩怨真的可以一笔勾销了,这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
她脑海中霎时飘过很多想法,比如,有一天他们离婚了,可他还有个孩子,那是她怎么都跨不过去的砍,她甚至觉得就算自己接受当继母,也没法那样真心的付出,爱一个人怎么会不介意。
她又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可笑,哪里轮得到她呢。
他是真的放下了,可又为什么要来问她过的好不好?好与不好又和他有什么关系?既然不喜欢她了,为什么不能再绝情一点,老死不相往来多好。
如果高中的时候他没有隔三差五的回学校看,如果没有三番五次询问她在干什么,过的好不好,是不是她熬一熬,如今也熬过来了,而不是还陷在这个漩涡里挣扎着。
她和黄毅恋爱是为了赌气,是为了早点解脱,可现在,梁嘉泓的脚步她怎么也追不上,她不明白自己现在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隔多久,她看到了他们更多的生活动态。
他和那女孩在深圳定居,他和她一起买宝宝的东西,迎接新生命的到来,他们一起做过草莓酱,他们年底去了卑尔根度蜜月,他们去过法国看埃菲尔铁塔,他们去过香港,深夜走在皇后大道上。
她仔细看过那些图片,他们深圳的房子是独立的花园洋房,有一座亭子,他们买的宝宝床是进口的,草莓酱被密封在玻璃瓶中。
图片上卑尔根的港口清新辽阔,雪落满了这个城市,她百度了一番,才知道原来那是挪威的第二大城市,蜜月去那里,真的很浪漫了。
不知不觉,他的生活里都是她,而叶絮总是能一一记住他发过的动态,比起他们的从前,现在他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留下的回忆比他们的要美好很多吧?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轻易放下了,为什么只有她还心存幻想的一直在等待。
……
年的春节和从前没多大区别,家里的氛围依旧不浓。
叶絮和黄媛媛在外头约了见面,她们都变了太多,从前只穿帆布鞋雪地靴的姑娘,如今都换上了高跟短靴,不是紧身修身的牛仔裤就是颇有风情的裙子,黑色的尼大衣更衬得她们成熟有风格。
黄媛媛烫了一头大波浪,她本就高瘦,坐在餐厅里很抓人眼球,而叶絮染了个棕色的头发,梨花微卷,不似黄媛媛那样性感。
泰式餐厅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半年没见,也不曾陌生,叶絮一直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友谊。
两个人说说笑笑,叶絮问她:“什么时候带我见见你的新男友?”
大约是十月份的时候黄媛媛和高中谈了两年的男友分了,他们没考到一个学校,上了大学后女生和男生的差别很大,她一心想着好好学习努力着点,可男生一直在打游戏,黄媛媛觉得受不了,一来二去,男生也觉得烦,女生也总爱试探,黄媛媛说分手,没想到那男生真的答应了,两年的感情到此为止。
黄媛媛不是没回去找过他,可男人心硬起来怎么都撼不动。
很快的,黄媛媛和大学里的一男生好上了,据他所说,那男生很有钱,长得也不赖,就是身高不高。
提起新男友,黄媛媛好似没什么反应,那样不以为然的说:“算了吧,有机会再说吧,我还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和他继续,总觉得提不起兴趣,我觉得太传统了,总想着把第一次给了他,就该试着再谈谈。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和前面那个在一起两年都没走到这一步,到了大学却轻而易举的给了现在这个,说实话,我后悔死了。”
叶絮比她想得开,说:“没什么好后悔的,都是自己的选择不是吗?”
“那你呢?你和你男朋友还好吗?”
“还行吧,只是……”叶絮吃了一口菠萝炒饭,顿了顿,轻松的说:“只是梁嘉泓结婚生小孩了。”
明明问的是她和现男友的事情,可她想提的却是另一个人。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她放下了,只有黄媛媛知道她一直没有,叶絮也只在黄媛媛面前提梁嘉泓。
还记得高中时,有一回她和费海霞在肯德基吃东西聊天做作业,那时她自己也没注意到,总是会情不自禁的提起梁嘉泓,和费海霞分享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比如他曾给她买过一个气球,当时只要五块钱,怎么现在涨价了?
比如他们一直去西滩,看过很多日落。
比如有一回他们在这个十字路口看到过乞丐,她告诉他她会一直跟着他的,无论怎么样。
喜欢一个人,无论是什么话题,都能自然而然的绕到那个人身上。
她记得当时费海霞说:“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
叶絮原本只是说说那些过去罢了,却被费海霞直白的捅破,她有些不好意思,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好似在问她你怎么知道?
费海霞说:“你知道你今晚提了多少次他的名字吗?”
叶絮愣住了,她也有些记不清了,只是总是忍不住说起他,经费海霞这么一说,她才发现她确实一直在说。
就是那时候开始,叶絮不在她们面前提梁嘉泓了,怕朋友听多了想安慰也力不从心,怕朋友总觉得她伤心难过,也跟着一起丧,怕自己反而越陷越深,虽然闭口不谈了,但那个人总不会就此消失,他依旧会每天在她的梦里出现,她依旧会每天想他一百次。
黄媛媛听到结婚生子的消息一口汤差点烫到嘴,大吃一惊道:“不会吧?这才几岁啊,就生孩子了?”
叶絮说:“谁知道呢,有钱人大概都生的早吧。”
黄媛媛看着她,眼眸深了深,叹口气道:“叶小。逼,你忘了他吧,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那你呢,为什么不忘了前面那个?”叶絮反问。
两个姑娘相视着,忽然一笑,都笑的有些苦涩,黄媛媛说:“可你好几年了啊,我才半年,等我到你这个时候我肯定忘了。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是没明白你们当时为什么分手。”
叶絮和她举杯干杯,她托着下巴思忖了会,回答道:“就是不合适吧,和他在一起压力太大了,当时自己也太幼稚,一点都不懂事。”
“所以说,既然知道不合适,就不要在心存幻想,早点忘了吧。”
叶絮也叹了口气,往后靠,眼眸里潋着水光,风轻云淡的说:“你说我这人别不别扭,明明在恨他,他一来找我我就泄了气了,明明知道不可能了,却还是忍不住幻想以后重逢的画面。”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点,带着酒后的沙哑,“媛媛,我不舍得忘记他。”
她想着和黄毅试一试,可不到绝路,她还是没办法去真心接纳黄毅,她害怕真的忘记梁嘉泓,害怕有人替代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她偏执的希望,自己一生最爱的人永远都是他,所以她常常觉得,自己这样痛苦都是自己活该。
可他现在连孩子都生了,还能怎样?
那天叶絮喝有点站不稳脚跟,她酒品一向不错,在出租车上,靠着黄媛媛的肩膀,望着窗外光怪陆离的城市,说了一句憋了好几年的话。
出租车的电台广播放着刘若英的《后来》,这座城市开始下起了小雨。
她以前总觉得第一句歌词刘若英唱的有些失真,可现今才听出了其中的心酸。
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车窗上,霓虹灯变成一片片模糊的光影,路上行人匆匆,高架桥一环扣一环,雨刮器滴答滴答的晃动着。
她说:“我真的好想他。”
第61章
也许是心中感慨万千,也许是还想做一场关于他的梦,也许是情绪憋到无处发泄,15年春天的时候叶絮找回了曾经注册的文学网站账号。
那是改变她一生的决定,是她从前从未想过的一条路。
初入这个圈子,她什么都不懂,也不会写情节起伏的故事,只是写着短短几万字的小故事,人物不饱满,情节不能细推,可她一直觉得那是她最有初心的时候,不为名利的写着想写的故事。
她仿佛找到了一个地方,可以大大方方的吐露心中所有的妄想与苦楚,故事里的人任由她拿捏,命运都在她手里,她没有给他们好结局,笔下的人物总是生死离别,她病态的觉得只有这样心中才痛快。
黄毅起初对她写故事这件事嗤之以鼻,总觉得太不靠谱,但放任叶絮去做,谁知,她真的做成了,但他从不会去看她的故事。
后来叶絮尝试着写长篇故事,和网站签约,一步步走的更深,结识了许多这个圈子里的人,潜心投入时,得到的回报有苦有甜。
熬夜是那时开始的,做恶梦也是那时开始的,网上的评论有好有坏,对于她这样一个刚跨入门槛的小菜鸟来说,心脏负荷能力没那么好,常常因为网上的一句话而失眠一整晚。
当她和黄毅去说的时候,黄毅会给她摆一些大道理,叶絮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怎么找黄毅说这些,他懂什么,他也根本没从她的角度考虑,只会夸夸其谈。
可黄毅也没那么差劲,叶絮知道他是真心喜欢自己,有很多人问她,怎么和黄毅在一起了,她说因为他对我好。
男人都有征服欲,叶絮没那么倒贴,没那么主动,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想征服她,逼着她去依赖自己,逼着叶絮做一个软弱的女生,他不止一次的告诉她,她可以信任他,可以依赖他。
叶絮嘴上说好,可骨子里倔强着。
心里的那道伤疤还在,那些惨痛的教训还在,她曾无条件的信任梁嘉泓,把所有天真的浪漫都给了他,可他给她的是什么?
她习惯性的把自己蜷缩起来,给自己划一个安全范围,不劳烦别人,不对别人产生依赖,就好比黄毅,假如她依赖他成了习惯,他离开了她呢?她还要再重蹈覆辙一次,如果她真的爱上了黄毅,如果分开了,她会是什么样子?
那时她不敢再去爱一个人了,只是觉得黄毅很合适她,很合适结婚,所以她试着发现他对她的好,试着去经营这段感情。
15年夏尾迎来大二,室友想搬到校外去住,黄毅也想一起,叶絮点头答应了,一起住的还有黄毅的好友,男那女女合租,也不是什么坏事,比较有安全感。
征服叶絮的是黄毅的细心和柔软,已经有一年了,他们在一起有一年了,她亲眼看着他真的收心,磨去身上的棱角,一次次在她面前妥协,包容她所有的固执和倔强。
他会蹲在她面前为她洗脚,会给她很多小惊喜,会承包家务活,她动容了,但依旧不是心动。
她始终是亏欠黄毅的,从一开始对他就是不公平的,因为愧疚,所以她想着对黄毅好一点吧,也因为愧疚,她可以忽略曾经他撩骚别人的事情。
可黄毅当时是松了一口气,而没有反过头来想,一个女生怎么可以忍受自己的男朋友去约别的女孩到学校广场上看人唱歌,只是因为不爱,不在意罢了。
那时,叶絮觉得黄毅也是个可怜人,她给他剥一碗石榴,他就感动的以为她真的爱他了,像极了傻子。
那段时间的生活很平静,平静到她看到梁嘉泓晒和那女孩的生活照,看几眼就划过去了,她回头看看黄毅,依旧有些置气的想,她有一天也会这样的,会过的比梁嘉泓好的,她不是可怜的一个人,她也有了新生活。
往平静生活里掷石子的是梁嘉泓,叶絮在朋友圈分享学校的秋天,她的 他们加上 那是傍晚,黄毅在厨房烧饭,叶絮坐在床上码字,她从床上起来,关上了房门,上了锁。
她的背脊贴着房门,似被抽光了力气一样,一点点往下滑,蹲在门口,双手环膝,头埋在里头。
秋天的夕阳绵长而色深,深橘色的光从窗户里穿透进来,落在床上,落在地板上,落在她的跟前。
在那深深沉沉的光晕里,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这和以前不一样,从前他出现在她各种社交平台的访客记录里,可是他从不会说一句话,他们彼此都是这样,因为心里还端着,心里还放不下,所以谁都傲着头不肯大大方方的评论,点赞。
而如今,他是真放下了,所以不介意他们之前有过怎样的过往,她只是他列表里的一个老同学,一个朋友,因为她拍的秋天很好看,所以点个赞。
晚风吹动浅绿色的窗帘,床上的小桌子上,电脑屏幕还亮着,现实总是比故事更残忍。
她写过很多以梁嘉泓为原型的短篇故事,故事的时间多发于年,男主角帅气多金痴情,他们时隔多年重遇,纠缠算账,她不忍心让女主角看起来太过可怜,所以她想,男主角应该是还爱着她的,可为什么爱着她还去和别人结婚,叶絮想了很久,在故事里写成了这是他的无奈。
可她深深明白,梁嘉泓已经放下了,他已经踏上了另一段旅程,只有她还活在那腐朽残缺的过往里,在那一个个深秋里细数着心里的意难平。
……
那两年简直比在高中还要忙碌,叶絮一边要忙学业,一边要花心思在写故事上,认识了另外一个写故事的小姑娘,两个人关系好到约了一起见面旅行。
也许对陌生人更容易吐露心扉,叶絮和那姑娘说完了那段青春,打字的时候她发现,原来这四五年的痛苦,都不过是一句的事情,而别人其实都很难切身体会。
而那姑娘曾在高中时期也有过很喜欢的一个男生,她性格比叶絮还内敛,说起那段往事简化了很多,她们的想法也差不多,说,好似再也不会心动了。
即使有一个又高又帅又有钱的男人追求自己,也不会再有十七岁的心动了。
年的寒假,两个姑娘每晚相约码字,叶絮投入进去以后忽视了黄毅,黄毅倒也不打扰她,他也变了不少,没起初那么黏人了,叶絮觉得这是好事,谈恋爱何必腻腻歪歪的,自己总要有自己的空间和生活。
那个冬天叶絮写完了自己的本心,那段和梁嘉泓的岁月,她原原本本的写在了故事里,只是结局不好。
写的时候她不断地去回忆过去的一点一滴,她发现画面仍旧清晰,那些感受和触觉仿佛是昨天,她一点都没忘记,她很庆幸自己没忘记,她想永永远远记得那些,直到六十岁,直到逝世,她最爱的人要一直是他。
就好像那首歌的歌词一样——谁舍得改变,离开你六十年,但愿还能认得出你的子女,临别亦听得到你讲再见。
故事的反响很激烈,多数人很难接受悲剧,他们站在第三方的角度批判男主狠心,批判女主不成熟。
她倒比之前包容许多,也没生气,因为谁也不能真正体会她和梁嘉泓的感受,都是些局外人而已。
那姑娘也看了,说这也悲了。
叶絮说我没勇气做的事情,就让故事里的人去做吧。
故事里的人生死离别,而他也从未忘记她,好似报复一样,故事里的他是后悔的,这是她最后一点私心。
叶絮有想过,梁嘉泓这辈子不会忘记她的,她永永远远留在了他的十七岁里,是他青春时期的回忆,也许他和那女孩有一天会因为琐事争吵,有一天会觉得索然无味,而她永远是他印象中那个傻乎乎的女孩。
……
16年,她和黄毅相处的不错,常常有说有笑,他带她回去了见了他爸妈,家里人都知道她的存在,每个人都以为毕业了以后这两孩子就会结婚,就连叶絮也这样以为。
黄毅成熟了许多,对父母也孝顺,对她更是百依百顺,她觉得余生和这样的人一起过挺好的。
迎来年的时候已经是大三下半学期。
那半年她和黄毅爆发了很多问题。
叶絮发展的不错,从一个小菜鸟走到了卖影视,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每个月的收益有五位数,她不再买一百块钱的衣服,不再涂两百块钱的东西,生活水平上升了许多,可黄毅还是那样。
靠着父母给的一千五百块生活,缺钱用也不愿意去打工,打了两天工喊累,不划算,想办生日宴,没钱,还是问叶絮借的。
那时她一再忍让,想着大学确实能做什么,男生都在吃吃喝喝打游戏,她不能以太高的要求去对他。
直到黄毅对她态度变了不少,时常没什么话说,叶絮都明白,如今快两年半,所有的新鲜劲都过去了,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对她百依百顺的人了。
她反复的问他,还想在一起吗?
他潦草的回答说想。
叶絮心里有了答案,但她不忍心就这么舍弃这段三年的恋爱,一而再再而三给了他机会。
直至,17年的四月,她得知梁嘉泓离婚了。
第62章
叶絮看到那条朋友圈的时候很震惊,他去了趟日本,配图是一张日本寺庙的符,他说我离婚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从他这句话可以推测出他身边应该有不少朋友知道他离婚后责怪他。
即使那女孩和他结婚了,可叶絮从那些文字和图片中可以察觉到那是个才华样貌都有的女孩儿,叶絮有过羡慕,有过嫉妒,可她却始终觉得那女孩比她好,就该是那样的人和他在一起。
可为什么会离婚?他们的孩子有一岁还是两岁了,明明不久前还见他发那女孩儿站在落地窗前的照片。
叶絮太了解他这个人了,他不会平白无故舍弃一段感情。
震惊之余,不能说她没有那些想法,但都一闪而过,因为妄想始终是妄想,现实总归是现实。
高中三年,大学三年,已经有六年之久,足够她明白一个道理,即使他回归到单身生活,她和他也不会再有感情上的羁绊,他们之间的沟壑比从前深。
她现在有自己的生活,有交往了很久的男友,一年比一年释然,甚至后来可以给他的朋友圈点个赞,他也会来评论她说出书很棒,她说谢谢。
他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虽然还是会悸动,但叶絮也真心实意的祝福他。
她喜欢他,是她的事情而已。
可时间总会抹平些什么,她的梦里还是会有他,醒来后空洞感却比以前轻了不少,侧过头她看到的是黄毅的睡脸,每当此时,她都会告诉自己,就这样活着吧,按部就班的,让父母省心的过下去吧。
但她仍偏执的希望几十年后自己心里还是有他的。
梁嘉泓的事情叶絮和黄媛媛说了,那时黄媛媛已经换了好几任男友,却想开了不少,她问叶絮:“那你还想他吗?”
叶絮思考了会,说:“不能说不想吧。”
“那就去找他啊,想他就去找他,把话都说说清楚。”
“不了吧,这样不好。”
在这时候找他,弄得好似她一直在等他离婚而已,就这样把他放在列表里,偶尔点个赞,还能是朋友,说开了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叶絮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不舍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
……
他离婚的事情给了叶絮不少触动,她常常想,他都能离婚,为什么她不能和黄毅分手。
也许是和梁嘉泓分手以后她对未来的另一半没了盼头,也许是父母也刚好在此多浇了一层门当户对的理念,她像被困在一个笼子里,勉强能透气,却没有自由。
每一年回家,母亲都会说黄毅挺好的,家里有房,以后我就不用担心你了,叶絮像被洗脑一样,也会笑着说是挺好的。
种种因素累积在一起,她拖了又拖。
那三年她真的不快乐,男人的好总是三分钟热度,女人总是越到后面付出的越多。
她能熬夜写文早起上课,黄毅却因为熬夜打游戏连续逃课好几个星期,她能竭力做完一段视频,他却让她帮忙再做一个,她能自食其力,他却还要靠她救济,美名其曰家里父母压力大。
有些话叶絮始终没和他说,怕伤及他的自尊心,他也不是没付出过,只是她越体谅他越觉得难以忍受。
所以常说同居才能真正看清一个人,他的东西时常找不到,他的衣服不太洗,他不再像个大男人,叶絮觉得自己像他的母亲,负责他的起居生活。
后来黄毅搬到了兄弟那边住,原因很简单,他母亲查的严格,不允许他和女孩同居,时常要打视频电话来检查,他倍感压力,叶絮都懂,也知道他不容易,觉得他搬走也挺好,她一个人更清净,更方便写故事。
搬走以后,他和兄弟去打游戏,打篮球,去酒吧,家里煮饭招待女生,这些都是她从那个女生的朋友圈知道的。
他说他不敢告诉她,叶絮反思了自己,她是有点高高在上,总是管着他,所以她说:没事,你是为了我和朋友没活动了,你去玩吧,我也有事要做。
17年暑假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太联系了,叶絮也没找黄毅,她想着随缘吧。
那年母亲又在说她毕业后结婚的问题,她忽然觉得烦躁,第一次发了火,质问母亲:“他除了有套房还有什么?”
他连最基本的照顾都做不到,都是她在照顾他。
叶母愣了,安抚道:“妈妈只是希望你找的人能给你一个稳定的家。”
叶絮眼睛红了,转过头,背对着母亲,倔强着不让自己掉眼泪,她吸了口气说:“我知道的。”
母亲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她都知道的,她只是希望女儿不要步她的后尘而已,这些她都懂,因为懂所以努力了三年。
叶母看出她的不对劲,轻声问道:“你们是不是不开心啊?”
叶絮没回答,一头扎进了叶母的怀里,哭的像个小孩。
……
与此同时,这个盛夏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一盆大雨浇来时,世间的恩怨已经面目全非。
原来他不是离婚了,而是妻子亡故了。
是个傍晚,大雨滂沱,叶絮站在阳台上吹风,随手一刷朋友圈,他发了一张带有文字的图片,她很惊讶他会说这么多话,于是点开看了。
却越看越沉默。
他说她离开他已经有四个季节,至今还觉得这不是真的,她的衣柜里还都是她的衣服,两位妈妈来收拾时还说她总是爱买那么多衣服,她喜欢的大熊玩偶还躺在床上。她出事是在国外,所以葬礼放在了国外,孩子目前由爷爷奶奶抚养。
他说,睡吧,我的爱人,下辈子再见。
叶絮始终不敢相信,事故她新闻里见了太多,可发生身边人身上的时候总觉得匪夷所思。
那个姑娘不过二十几岁,孩子还那么小,突如其来的事故让他们都没有道别语吧,已经去世一年了,那就是去年这个时候。
这一年他又是怎么过来的?
叶絮靠在阳台不锈钢栏杆上,凉风阵阵,她不由地的哆嗦了起来。
她和他分手,直至今日她都没办法全然释怀,当初每一天都是那么煎熬,那他呢,又该是何等的煎熬?
她的心理没有半点欣喜,而随着黑夜沉入湖底,那女孩走了,在那么好的年纪走了,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给他,这辈子被他放在最心底的人就是她了,这和十七岁的她比起来,分量重太多。
她可以想象,终有一天梁嘉泓会忘了她,因为他只会记得那个女孩儿。
如今六个年头,她第一次觉得真的走到了尽头,她再也不会在他心里占有一席地方,可叶絮却平静的出奇,心里更多的是心疼他要经历她所经历过的煎熬,心疼他明明一切都很好,却落了个这结局,心疼他,本就因为车祸走了朋友,现在还因车祸失去了最心爱的人。
她想起之前他发的朋友圈,他去了四川地震遗址,说了一对情侣的故事,说去世的人都会在天上化作星星,她是夜空中最美丽的一颗星星。
原来,他在说她。
从前看电视只觉得化作星星这个事情只能骗骗小孩子,现今却觉得那大概是人最无能为力后时的信仰。
她又想,他会保留着和她的所有聊天记录和照片吧,他会在那些日夜里一遍遍翻看吧,他会从梦中惊醒后再也很难入眠吧,他会情不自禁的流眼泪吧,他会觉得活在这世上没意思吧?
那些痛彻心扉的感受,他要反复的经历,就像当时的她一样。
她用了六年都没好,那他需要多少年?
……
也许是越悲伤越忙碌,叶絮每次看见他在朋友圈分享一些商业上的东西,都会觉得他应该很遗憾,遗憾那个女孩没有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见证。
17年7月《闪光少女》上映,他是投资人之一,那是他跨入影视圈的第一步,叶絮本来不喜欢去电影院看电影,但因为是他的,她就去看了,不得不说这是一部好片子。
随后他在浙江鄞县开设了医疗基地,在丽江投资了一家五星级温泉酒店,成了快看漫画的股东之一,在南京路开了甜品店火锅店,和ysl合作,和朋友在全国各自开了酒吧,自创了服装品牌,去了意大利学习做定制西装。
一个人去了世界各地旅行,车子换了一辆又一辆,不过他说那女孩最喜欢那辆小黄蜂。
他的世界广阔到让他们这些普通人望尘莫及,叶絮已经不为那些动摇,她不想再随着他的脚步走,也不觉得有压力了,那只是他的生活而已,每个人的生活都不同。
就像她,她还在为找一个靠谱的代购买口红而烦心。
而迎来大四时,叶絮选择了分手,理由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叶絮一个人去了趟超市,买了许多东西,重到提不动,但她还是一个人提回了家,手上被勒出了水泡,大概是脑子里的水泡被挤了出来,她说了分手。
她不再跟着梁嘉泓的脚步走,她和黄毅也磨合不来,她再也不想过当人母亲的生活,她不想下半辈子这么死气沉沉的过着,提东西连个分担的人都没有。
黄毅不肯,他知道两个人到了疲倦期,可他仍然不肯,他问叶絮为什么。
到了这份上,叶絮依旧是愧疚的,她不忍心说一些打击他的话,那样笼统的说我们不合适,她把他遗留下的东西收拾好还给了他,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
她感到很轻松,像是解脱一样,她和写故事的那女孩说起时,忍不住嘲笑自己从前傻,竟然这样过了三年。
分手后,黄毅没变的就是和大一时一样,她从共同好友的朋友圈里看到黄毅喝的烂醉,她看了一眼就没看下去,她不想这个人再出现在她生活里了。
她是真的不喜欢他,所以绝情的不留余地,也只有这样,黄毅才能开始新生活,他们都应该开始新生活。
大四上半学期忙着毕业论文,叶絮一边写论文写故事,倒也没有太多压力,和同学吃个烤肉,买个衣服,烫个头发,一起研究怎么写论文,晚上她还会去学校跑步。
自从和黄毅在一起后她不怎么运动了,就连化妆也懒得化,她的自信心被磨去了不少。
九月,她在操场上夜跑,微风拂面,她觉得自由两个字快从她的身体里漫出来,她恨不得对着夜空大喊,这样真好!
甚至有大一的学弟拦住她和她告白,她那样笑着,说:“我是大四的。”
……
他的生活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但叶絮知道,那只是一个人最后的伪装。
他出过一趟车祸,车子前端被撞的稀巴烂,可他却相安无事,他说生命可贵。
她想,那一刻他一定悲伤到想随她而去吧。
17的秋天,梁嘉泓去了法国巴黎,他拍了香榭丽大街上的梧桐落叶,后来她发现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趟巴黎。
她猜测,那女孩应该葬在巴黎。
他说今年陈奕迅演唱会你不在身边。
那女孩也喜欢陈奕迅,梁嘉泓最喜欢陈奕迅的《人来人往》,她最喜欢《富士山下》。
后来他还去天华学院找了张齐,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热热闹闹好几个男生,叶絮从张齐拍的小视频里看到只有一两秒的梁嘉泓。
他剃了个板寸,脸颊还是偏瘦,下巴有些青灰色的胡渣,穿着件牛仔外套,随着他们一起笑,她反复看了好几遍,又抬头看了自己,青黄色的头发,细长的眉毛,因为时常熬夜,有淡淡的黑眼圈和细纹。
他们距离十七岁真的越来越远了。
洋洋洒洒那么多年,能被保存的永远都只是回忆。
她点开了梁嘉泓分享的网易云歌曲,是一首韩文歌,中文名叫《仰泳的鱼》。
她细细看过每一句歌词,揣摩他的想法。
叶絮想起之前和一位读者闲聊时,说起许愿要还愿的事情,如果朝佛祖许愿不还愿的话会得到报应,她觉得是高三许愿时没有去还愿,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明知是迷信,她却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始终那样认为,也许,她只是想为他分担一些痛苦。
她曾经读过普希金的诗《我曾经爱过你》
其中一个翻译版本这样写:
爱情,也许,
在我的心灵里还没有完全消失;
但愿它不会再去打扰你;
我也不想再使你难过悲伤。
我曾经默默无语地,毫无指望的爱过你,
我既忍着羞怯,又忍受着妒忌的折磨;
我曾经那样真诚,那样温柔的爱过你
但愿上帝保佑你,另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爱你。
当时他已经有了那女孩,她一边后悔向佛祖许愿,一边看着这首诗流泪,她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大度,她痛恨的希望他有一天也能尝到她那几年日日夜夜的折磨。
可如今,她希望那女孩回来,回到最初的样子,她愿意再次忍受那些不甘和嫉妒。
只有经历过,才会知道在悲伤中愈合,那是一个多么不容易的过程。
那时叶絮才明白原来真正爱一个人,是希望他永远风光无限,无忧无虑。
第63章
年,大四下学期,叶絮回了上海,那时学校里的事情已经料理的差不多,导师通情达理,不强求他们留在学校,说有事会再找他们,毕竟论文还没敲定。
叶絮回到上海后给一家影视公司投了简历,她有过几年写作历史,出过书卖过影视,很顺利的就进入了公司,新人入职场要学习的实在太多,编剧和作者确实是两种身份,她经朋友的介绍,去了上海戏剧学院上课学习。
那位指导她的副教授年轻有为,听说小时候念书念的早,念完博士才27岁,今年是在这里任教的第一年。
他叫林熙,他说熙是光的意思。
叶絮对林熙的第一印象是这个人不好亲近,戴着副金丝边眼睛,眼睛是那种较深邃的内双,眼角有一颗泪痣,上课时没什么笑意,清清冷冷的,但他讲东西都讲的非常通透,看法很独特。
叶絮不是正式的学生,一个星期会去上两节课,因为她和林熙有共同的好友,所以林熙还算照顾她,借此,他们互相加了 她发现他私下是个挺健谈的人,也会有点小幽默,或者毒舌,叶絮时常说不过他,每当此时他都会很温柔的笑她,朋友和叶絮说,她从没见过林熙这样,他以前就是一个毒舌王。
叶絮不是没察觉到,林熙会在周末的约她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会在下雨的时候顺道送她一程,会在课上多看她几眼,趁着其余学生在写东西的时候,他会发 叶絮会回复他:我要揭发你,不好好上课玩手机。
那天,林熙看完这条消息,笑了下,抬头说:“坐在最后面的那位同学,把手机收起来。”
全班同学齐齐回头看去,叶絮涨红了脸,瞪着林熙,一副下课后你等着的架势,而那个如清风一般的男人笑意更深了。
他真的和大学里的男生不一样,成熟稳重,样样都懂一点,读过许多叶絮听都没听过的书,两个人的兴趣爱好也算吻合,私下常常有说不完的话。
林熙看过她的书籍,他尊重她的每一个故事,看完之后还会和她讨论,他问她:“当时写的时候在想什么?”
叶絮笑笑说:“没想什么,该怎么写就怎么写,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总是带着一种很欣赏的目光去看她,他说:“能写完一本书真的很厉害,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叶絮:“你写了那么多论文,不都一样吗?我也觉得你很厉害,那不是一般人都能写的。”
他的论文上过全球最好的报刊,那是多少教授都梦寐以求的。
遇到一个愿意聆听的人,叶絮晚上和他打电话的时候会唠唠叨叨的讲很多,讲她新故事的大纲,讲人物背景和性格的由来,讲她想表达的东西,他都会非常的听着,给出一些意见。
她也同林熙讲过写文的压力,他告诉她,这是不可避免的,但你非常棒,有多少人都羡慕你,也有很多人支持你。
他总是不吝啬的自己的赞美,叶絮第一次觉得自己会写故事是件好了不起的事情,竟然这样被人欣赏。
其实也不是,梁嘉泓也曾夸奖过她。
那时她发过朋友圈,梁嘉泓点了赞,他说真的很棒,她从未在其他同学的动态里看到他说这样的话,他似乎真心为她感到骄傲。
和林熙相处的那些日子,叶絮通过朋友圈看到梁嘉泓去了瑞士滑雪,去了西藏旅行,去了国外看足球赛,他也终于坐在了观众席里亲眼看了科比的访谈。
他总是在凌晨分享一首歌曲,总是在凌晨发一些酒吧里的劲歌热舞。
她知道,人在夜晚的时候总是特别脆弱,他需要这些东西去填满夜里的寂寞,这样他才不会想那个女孩,不会控制不住的流眼泪。
其实林熙的出现有让她短暂的忘记梁嘉泓。
虽然林熙唱歌很一般,家庭背影也一般,但这个人是吸引她的,从头到脚都有让人心动的点,比如那双好看的眼睛,比如细长的手指,比如他自律的生活和学识,叶絮也曾因为他的笑而脸红过,也曾常常在夜晚等他下班等他来找她自己聊天。
那段时间她仿佛回到了当初那个对爱情还满心幻想的十七岁,她已记不清了有多久没动心了。
那时候她和黄毅做.爱,她都不会去吻他,总会把头撇向一边。
可那天在图书馆,林熙站在她身后,她转身抬头,目光触及到他凸起的喉结,薄薄的嘴唇,竟然很想亲他一下,当时她不好意思的走开了。
但回归梦深处,站在那里的人还是梁嘉泓,这让她有点难以面对林熙,曾刻意冷落过他一段时间。
可注定要在一起的人,兜兜转转总归是要相拥的,比如林熙。
……
而她也没想到会再见到梁嘉泓。
他总是各个城市之间流转,每个城市都有那么多大街小巷,他和她会去的地方也是两种不同风格,可那天他们就意外的在饭局上相见了。
那是叶絮参与的第1部影视ip改编剧,一共有6个编剧参与,论资历她是最嫩的,名字是排在最后,她的地位宛如这桌上的配菜。
当时已经七月底,酷暑难当,晚上七八点还是热的呼吸不顺畅,偌大的古风包厢里,空调徐徐吹着,叶絮还是紧张的出了一层薄汗,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局,生怕自己说错话,于是她告诉自己还是不要说话好了,反正有那么多前辈在。
落座后,制片人说投资商等会就到,大家再等等。
叶絮看了很多小说和娱乐圈八卦内幕,都说这些投资商喜欢玩弄美女明星,背地里有些不可见人的勾当。
可那扇门被穿着旗袍的服务员缓缓推开时,她背脊僵住了,好似骨头一节节的硬化,心慌,不知所措,各种情绪在她的四肢百骸里翻腾。
他头发还是那样短,穿着一件白衬衫和黑西裤,衬衫袖口微微卷起了些,露出偏白的手臂,制片人迎了上去,他点头笑了笑,在一帮人的注视下落了座。
叶絮很快挪开目光。
他有认出她吗?也许没有吧。
男人的变化通常不会很翻天覆地,可女生化了妆,换了衣服发型,通常会变成两个人,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留着齐刘海,只会抹粉饼的女孩了。
片制人同他一一介绍,介绍道她时,制片人说:“这位是我们新来的编剧,叶絮。”
叶絮扯了个笑容,同他点了点头,他也这样回应她。
那顿饭她没有说一句话,听着前辈和其他工作人员说说笑笑,听着他和他们客气的聊天,她发现那些装模作样的说辞他熟练的不行。
席间有和他对视过几次,但两个人都会很自然的再看向别处。
她断断续续,装作无意的看了他好几次,终于,隔着满桌的菜肴和刺眼的灯光,看清了他的容颜,他的眼睛不似从前那样明亮,从前是深,沉,如今是沧桑,他的眼袋有些重,应该是昨晚没睡好。
她不在意他投资多少,不在意他是否还有意愿投资别的,她想想问他,还好吗?
可那些话她究竟是没问出口。
等到快散宴时,她拿捏住时机,说要去趟洗手间,她靠在洗手台那儿,左等右等,终于等来了走廊那边传来制片人的笑声,他应该在送梁嘉泓。
她走出去,看到梁嘉泓站在门口,留给她的是侧影,制片人递上香烟,给他点烟,他熟稔的夹着香烟,不知道在说什么,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走廊的顶灯倾泻下来,他短短的头发被打上一层光晕。
好似在某一瞬间回到了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
那年九月,教室后排,他倚着课桌,也是那样笑,笑得那样温和,可眼底是难以察觉的漠然和沉寂。
她愣在原地许久,看着他抽了几口烟,随手掐灭在垃圾桶上,转身离开,双肩比从前宽了一些。
她没有勇气和他说一句话,也不想再那样,就该是这样,谁也装作不认识谁,无声无息的掩盖过去,只做网络上的老同学,老朋友。
……
叶絮整理好东西,在酒店门口打车回去的时候,闷热了半个月的天终于下起了雨,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大雨在风中沙沙作响,冲刷着热气,地面上冒出一阵青烟,她的凉鞋被倾斜雨的打湿。
同行的人说要不要送她一程,叶絮笑笑说自己已经叫了车。
林熙发她 叶絮不知怎么就湿了眼眶,告诉林熙一切都很好,她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她从酒店门口冲到出租车里头,几步路程就淋了个半湿,富丽堂皇的酒店在反照镜里越来越小,那些亮丽的灯光是这座不夜城的证明。
那他呢?他从哪个方向离开,又汇入了哪条路,今夜又要用怎样的方式度过?
她靠着车窗,望着窗外的景色,想了许多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想,随而忽然记起,这已经是第七个年头。
都说七年人全身的细胞会换一遍,所以再难忘的人和事也会被新陈代谢掉,所以没有时间治愈不了的痛苦。
确实,她释怀了不少,也遗忘了不少。
她回忆起十七岁时那年和梁嘉泓的种种,可发现真的遗忘了很多,她忘了彻夜难眠是怎样一种痛苦,忘了分手时想要跳楼的绝望滋味,忘了很多他们一起做过的事情。
她点开QQ空间,从唐苗苗的相册里找到那张运动会的照片,她和梁嘉泓相视笑着,细雨蒙蒙下撑着同一把伞,身上穿的是再也回不去的高中校服。
她不由地想,这么多年,她真的还喜欢他吗?究竟是放不下什么?
叶絮回到住宅小区,却发现楼底下等着个人,他撑着黑色的雨伞,在抽烟。
叶絮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除了林熙还会是谁,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他是个做的比说的多的男人。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她小区等她。
林熙上前给她撑伞,叶絮喝了酒,眼里有些如这大雨般的醉意,可她一看都他就会笑,问他怎么来了?
他说:“担心你,怕你今天不开心。”
他和叶絮认识也有半年了,她的性格他早就摸清楚了,她是个有些天马行空的女孩,也是有蓬勃野心的,像今晚的饭局,她没有经验,会很容易滋生不快。
叶絮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故作轻松的拍他肩膀,“哪有那么多不开心,要上去坐一会吗?等雨小些再走吧,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叶絮拉着他上楼,“点外卖吧,我也没吃饱,我想吃鸡爪煲。”
那晚,林熙吃了饭,坐了会就走了,叶絮倒是兴致勃勃的给他看了很多自己收藏的小玩意,最暧昧的瞬间大概是临走时,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叮嘱她早点睡,他知道叶絮的睡眠一直都不好。
叶絮心底溢出一丝丝的暖意,乖巧的说好。
她知道自己对林熙是有感觉的,可为什么她还想着梁嘉泓,为什么一个人心里可以有两个人。
……
18年的秋天,叶絮的情绪突如其来的不对劲,这是她自己也想不到的。
那种情绪来的很莫名其妙。
后来她想,大概是身体在更替细胞,让她最后一次记住梁嘉泓,记住那么多年的拉拉扯扯,因为正好七年整。
那天,叶絮发了一条朋友圈,至于内容是什么她已经不记得了,只是许多年未联系的一位朋友突然评论了,叶絮也回复了。
上海的秋老虎很热,当时叶絮一个人坐在房间的床上,神情倦怠,明明是炎热的的,她却蜷缩着,那是一种从脚底窜到心底的凉意,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何时会停止。
这个九月她的情绪不怎么好,没有理由,她突然觉得一切很累,一切都不美好,于是把自己关了十多天,她试着努力调节自己,却在悲伤的情绪中越陷越深。
也是在这个九月,叶絮开始写了一个新的剧本。
写了几章,情绪没有得到舒缓,并且她越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像个神经病一样莫名的哭着。
千家万户,星火万里,谁也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女人,在夜里辗转反侧,几度失眠。
就在这个时候,这位朋友出现了,他突然的评论让叶絮心底有一丝慰藉。
是陈景程,他们曾亲密到像兄妹,感情纯洁,真真不带一丝一毫别样的感情,也算得上是她高中唯一的男性好友。
可是自从上大学之后几乎没了联系,其实更多的是叶絮的原因,她总是喜欢独自一人,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也鲜少再去和高中同学联系,便都渐渐疏远了。
可有些人,是不论多少年不联系也不会觉得陌生的,陈景程对叶絮来说就是这样一个人。
叶絮难得的,主动给陈景程发了条 聊了几句,扯到感情问题,叶絮问他,他说方便语音吗?
于是两个人开启了一段长达三个小时的语音聊天,语音的理由很简单,他在打游戏,却又想和她聊聊天。
陈景程感慨道:“妹妹啊。”
他那颇为老成的声音一出口,叶絮鼻子就酸了,好似一瞬间回到了从前。
她吸了一口气,压下涌出喉咙口的酸涩,低低应了声。
陈景程说:“你怎么主动找我聊天了?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叶絮坐在飘窗台上,望着高楼底下的夜景,轻轻的说:“是很久没联系了,就是忽然想和你聊聊吧。”
陈景程最近也不好过,他打算考一个消防兵,考试在月底,他为此天天锻炼,言语间还是有股迷茫感。
叶絮问他怎么不去上海市区工作,他倒也坦诚,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半年前他遇到了一个女孩,曾经是他的学姐,他不知怎么就喜欢上了她,于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跟随她,在上海杨浦区那边租了个房子,就租她隔壁,择了一份普通的设计工作。
他还曾把女孩带回过家,连母亲都认为她是他女朋友了,还带她去玩去吃饭,身边的朋友都以为他们在一起了。
可他做这么多事情都是基于那个女孩那会失恋了,他陪着她一起走出来。
不过他的温柔体贴没有感动她,她大概真的不喜欢他,后来渐渐对他避而不见,陈景程自己也琢磨出了结果,可最突然的打击莫过于没过多久,女孩告诉他,她要结婚了。
于是他收拾了行李回了崇明,一直待到现在。
叶絮在电话那头苦笑,说:“你这是标准的男二啊,你怎么那么傻。”
男人的痛苦可能不会流露于表面,他在电话那头笑着说:“我能怎么办?”
叶絮安慰了他一通,随口问起过往的同学,张齐,刘昊,唐苗苗,乌天赐。
陈景程和一些都有联系,简单说了几句。
叶絮说:“那张齐呢?”
他只有张齐没有提。
陈景程叹口气,“他变了,我觉得他真的变了。”
事情的缘由太复杂,总结来说就是张齐沾染了几个不好的朋友,自己也深陷其中,当然,不是犯法的勾当。
叶絮是真的震惊了,久久不能回过神,她沉默了很久说:“张齐不是这样的人,他是个好人。”
陈景程说:“我知道那时候张齐喜欢你。”
叶絮笑了,“连你也知道?”
“太明显了,谁都看的出来。”
“那天,好像和梁嘉泓分手后没多久吧,我在上晚自习,他发我短信,问我和梁嘉泓怎么了,我说分手了,他说了一堆安慰的话,我到现在却只记得他似乎说什么喜欢我之类的话,我回绝了,我告诉他,我还是很喜欢梁嘉泓,他说他不会趁虚而入的。我真的很感激他,那时候的他对我来说,是为数不多的真心。”
陈景程:“还有这一出啊,不过当年看的出来,他真的很喜欢你。”
陈景程听到叶絮哽咽着说:“可我没办法,我真的太喜欢梁嘉泓了。”
陈景程打游戏的手停顿了,其实他有点不敢相信。
于是他问:“你不会现在还喜欢梁嘉泓吧?”
她说:“我不知道,我只是总会想他。”
陈景程也沉默了,到最后只有轻叹,他说:“他不适合你,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知道吗?还有,你这是心病。”
轮到叶絮沉默了,半响,她说:“是心病。”
陈景程一语击中要害。
那晚,她做了很多梦,记起了许多忘记的细枝末节,梦里不只有梁嘉泓,还有很多人,那是属于他们的一个时代,那可能是他们这一辈子最纯净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们敢爱敢恨,无忧无虑,还没被现实打磨的圆滑世故,还没真的面目全非。
她天不怕地不怕说着要永远爱他。
梦醒,她出了一身汗,她终于明白,其实她早就准备好过新生活了,她只是不甘心,只是憋着一堆话,只是心中太委屈,只是当时分开的太突然,让人难以忘怀,所以后来的岁月她翻来覆去的想他,心中积郁着。
而她对他所有的关心只是心疼他,心疼这个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如今过的如此痛苦。
她的状态差,林熙察觉到了,那天早晨他突然出现在她家门,拎着她最爱吃的糕点,说:“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公园?”
叶絮穿着一条卡通睡裙,脸没洗,牙没刷,眼睛又红又肿,她喉咙发酸,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
她想,林熙,你再等等我,等我治好这个病。
年秋,整整七年,她终于有勇气放下了。
第64章
年是他们大学毕业的一年,大家纷纷迈入工作岗位,朋友圈里每个人的生活都看起来光鲜亮丽,他羡慕她,她羡慕他,他又羡慕他,曾经的迷茫,到了此刻,都已不作数。人总是这样,口口声声说着过的不好,不知该如何生活,可你瞧瞧,他们其实都过的不错,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相爱的人。
这些年班级群不是没组织过同学聚会,可只在大一的寒假聚过一次,再后来便聚不起来了,都已走散在茫茫人海中。
梁嘉泓不是个活络的人,可他性格确实变了不少,自从那女孩去了以后,他变得怀旧,话也多了起来,叶絮经常看见他出手阔绰的在群里发红包,也提过几次聚会,几个男生响应以后就没有动静了,那时叶絮觉得自己是肯定不会去的,曾经爱过一场的人再相见,除了尴尬还能有什么,她也怕自己想太多。
可那天意外在饭局上一见,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许多。
张黄金再一次在群里问着要不要聚一聚,应答的还是那几个,叶絮没回答。
陈景程私底下问叶絮有空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叶絮说好,他又问她心情好点了吗?
叶絮说好多了。
那些埋藏在心底的委屈,七年之久,终于有个同在那时光里的人倾听完了,她释怀不少。
陈景程跑到上海来找她,两个人约了吃火锅,叶絮把这行程告诉了林熙,林熙倒没说什么。
他还反问叶絮:“你想我有什么反应?吃醋吗?”
那时她和林熙还没在一起,可暧昧的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叶絮很喜欢他这么通情达理,步入社会的男人到底不一样,他能准确分清和朋友和想追求她的人,不无脑干涉她的社交圈。
但叶絮怕他心口不一,啰啰嗦嗦说了一堆,说陈景程高中时怎样对她好,说陈景程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她说她很感激陈景程。
林熙听完笑了,说:“晚上到家了和我说,如果太晚,我可以来接你。”
叶絮轻声说:“你怎么那么好……”
和他在一起她总是自由的,她在前面蹦跑,他在后头看着她,她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跌倒了他会拉她起来。
他总是告诉她,一生短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一辈子自由与快乐是最重要的。
她好像又做回了那个自由自在,甚至有点没心没肺的叶絮,不被所谓的现实捆绑,不被父母长辈眼中的踏实禁锢,他让她觉得她可以放手一搏,每天都活的不一样。
这样好的人,她没办法给他一个不完整的自己,没办法把他当做一个实验对象,把他看做将就一生的人。
她想毫无保留的爱他,想再付出一次自己的真心。
……
怀揣着那样的想法,叶絮和梁嘉泓见了一次面,那也是个巧合,可无巧不成书,一路走到现在,桩桩件件都是巧合。
十二月初冬,叶絮去回了趟家乡,明明就在上海工作,可常常没时间回家,而每次回家叶絮都能清楚的看到父母越发苍老的容颜和脸上越来越简单满足的笑容。
他们这一代人,通常以子女为中心,一生的愿望就是子女开心幸福,也正是这种愿望,让她曾经活的很死板。
叶絮不止一次和母亲说过,活的自私一点,多为自己想一点,她如今已经步入社会,不需要她再操心。
可做父母的,都只会嘴上说好,私底下省那个省这个,为的是老去那一天能给留下子女一点钱财。
叶絮的父亲从她即将大学毕业的时候就开始操心她的工作,总怕她找不到好工作,操心了一年,现在她稳定了,父亲又开始操心她婚姻问题。
他们这代人思想也是古板,上大学的时候不希望你谈恋爱,一毕业恨不得你有个金龟婿,人品长相家世样样都好的那种。
晚饭时,叶父说:“我有个朋友,他儿子一米八,在上海做物流公司的经理,一个月有一万多,家里房子在上海也买好了,他妈妈是幼儿园门卫,爸爸是开出租车的,那小伙子,长得很精神的。”
叶母给他夹了个红烧肉,“行了,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叶母知道叶絮和黄毅分了,琢磨着女儿可能还不想谈恋爱,又管不住老头子爱操心的命。
谁知,叶絮慢悠悠的说:“我有男朋友了。”
叶父叶母瞪大眼睛,抛出一堆问题,哪里人,房子有吗,几岁啊,做什么的?
叶絮说的时候,眼底有崇拜,有自豪,她说:“他苏州人,在上海房子还没买房,今年二十七,在大学里教书,家里父母也是老师。”
叶父还在钻牛角尖,“没房子可不太好啊……”
叶母更能体谅女儿,说:“你喜欢就好。”
叶絮已经不再顺着他们的想法走,无论叶父怎么说,她都不会动摇,就算将来后悔,她也会心甘情愿的受着。
叶父怕她吃亏,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叶絮脾气敛了不少,要是换做以前可能已经和叶父吵起来了,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容易发火,可她已经不忍心朝年迈的父母发火。
她说:“不用担心我,大学里那个,他是有房,可是他没干劲,人最重要的是品行,而不是房子,爸爸,我说再多你也不会理解,等有一天你见到他了,你就会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叶父倒真的觉得女儿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哄骗一下,就气的过来抱住他的臭脚,狠狠咬上一口的小丫头了,她已经懂得分别一个人的好与不好,已经懂得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人。
叶父笑着说:“那行,有空带回来见见。”
……
吃完晚饭,叶絮洗洗漱漱后去书房工作,和林熙聊了几句,随后刷了刷朋友圈,梁嘉泓定位在八一路,照片上一株圣诞树,还没到月底,圣诞的氛围却已经很浓了。
他回来了。
他在这几年里是回过上海,回过崇明的,那时叶絮都在云南,相隔那么远,也知道他心里有了别人,她已经觉得他去哪儿与她无关了。
可今晚,他距离她也不过几公里路,车程二十分钟而已。
叶絮抬头看了眼日历,原来已经十二月中旬,七年前的这时候她还蜷缩在那张床上,哭到天亮。
真的好似一转眼的事情?
?她经历了几段感情,遇到了林熙,他结婚了又亡了妻子,当时的他们谁能想到若干年以后会是这副光景。
她坐在书桌前,捧着手机发呆,前些情绪很坏的日子里她总是会无意间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
她又想起林熙,想他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笑。
叶絮忽然觉得,也许就是今晚。
她知道,她的不甘,她的委屈,她的执念,她对梁嘉泓现在的种种情绪,都是心病,解铃还须系铃人,但她发现去找他,是需要巨大勇气的。
踌躇再三,她点开和他的 大概是这么多年,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大概是她下意识的觉得她是没资格去找他的,都这么久了,所有的感情都应该被埋在最深处,而不是还翻出来给他看,也许这样只会让他觉得突兀,她很怕打扰到他。
可这一次,她想自私一点,不再从他的角度考虑,只管自己心中如不如意。
她有预感,他会回复她。
她曾经也不是没找过他,刚步入网文的时候压力大,有些事情周围朋友都没有能力帮忙,她不得已只好去找他,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温柔,也颇具耐心,还对她好一通安慰,说不必在意网络上的是是非非。
他的性格就是那样,永远都可以温柔到让人想哭。
叶絮哆哆嗦嗦敲下两个字,问他:在吗?
不出一分钟,他回复:在。
叶絮怕他在忙,试探着问:在玩还是在忙?
他说:休息着,怎么了?
叶絮说:我想着可能会让你不开心,很打扰你,可是总觉得自己不跨过去也不好。现在…方便见一面吗?
她发出去以后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原来,去找他不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原来真走到这一步,竟然有种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的感觉。
只是她想最后见他一次,就如当初即使他说了分手,他们也是在周日相见了,既然他在这里,那就见一面,所有的情感都应该面对面说清,这样才对得起这些年的步步艰难。
梁嘉泓说:你在哪儿?
叶絮站起来,边回复边往卧室走,她说:电影院门口见吧,我半小时后到。
他说:好,路上小心。
她没化妆,只是描了眉毛,套上白色毛衣和短靴,拿上黑色呢大衣,和母亲撂下一句有事出趟门,便匆匆下楼。
她仿佛回到了那时候,每个周日要去见他的时候也是这般心情。
她扶着方向盘的手都是抖的,月色下,路边的绿化成了一闪而过的影子,同样的路,同样的季节,而所有一切,终于要在今晚划上句点,好似夙愿达成一样。
……
那个十字路口路口依旧没改变,两侧的树灯璀璨着,商铺的灯光从里面蔓延到街道上,惶惶如白昼。
初冬的夜,微微的风都是凛冽的,行人缩着脖子,说话时嘴里会冒出热气,街上的情侣搂抱在一起取暖,路边摆着玫瑰花筒,十元一支。
叶絮站在十字路口那头,她看见电影院门口的阶梯旁站着一个男人,他倚在不锈钢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手机,头发比之前长了一点,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双眼,有几分当年的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步步朝他走去。
梁嘉泓看见眼前多了一双黑色的皮靴,她红色的围巾随风飘来,他顺着抬起头,叶絮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她的脸被风吹得有些红彤彤,笑着说:“没让你等很久吧?”
他收了手机,也笑,说:“没有,刚来。”
客气又疏离的气氛让两个人有些沉默。
可叶絮是越发觉得自己不紧张了,只要鼓起勇气,站在他面前只会有豁然的感觉。
她是真把眼前的人当做一个老朋友了。
想着想着,她开心的笑了出来,于是她打破了这份沉默,问他:“想去哪儿?”
梁嘉泓还是那么没主意,他也依旧不想把叶絮往酒吧台球室那些地方带,他问叶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叶絮看了他一会,说:“往学校的方向走吧。”
他点点头,说行。
是她找他出来的,所有开头都应该她来,可他很自然问道:“最近还好吗?”
两个人的手都插在大衣口袋里,在淡淡月光下走着,影子被拉长,叶絮的高跟鞋声哒——哒——哒的。
她说:“挺好的,就是前段时间情绪不太好,想了很多。”
“是写书太累了吗?”
“有一部分原因吧。”
他低哑又温柔的说:“那我可以帮你什么?”
他好像真的想帮她些什么,叶絮觉得这一刻无论她说什么他应该都会说好。
她摇摇头,轻声说:“没什么要帮忙的,只是想和你聊会天,所以把你叫出来了,想当面和你说,却很怕打扰你。”
梁嘉泓心中了然几分,“不打扰,你尽管说就好了。”
叶絮浅浅吸了口气,抬头看月亮,“因为遇到了个很好的人,可总觉得自己老是这样不好,所以想把心里的话都告诉你,真的很谢谢你,还愿意和我见面。”
梁嘉泓笑了笑。
两个人拐弯进风口,那家轻纺市场已经倒闭,这几年网购大行其道,这种衣服批发市场一样的存在已经不行了。
叶絮踢了块小石子,那样轻松释然的说:“那时候,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后来想想,自己真的太不懂事,自己很自卑,怎么努力也跟不上你,偏偏还努力不好,后来分手了总是想不明白,那时到底为什么分手,那时候,你那么突然说分手是为什么啊?”
梁嘉泓看了眼她,她是真成熟了不少,可身上那股子活波的感觉还在。
他说:“我一直觉得你很好,那时候刚在一起,我觉得我可以努力,然后留在这里,虽然我和你说过我会走,但是我一直有努力和家长沟通,但显然,我失败了,所以我只读了半年就走了。那时候我想留下来,但是我改变不了。”
是因为这个吗?叶絮知道他应该保留了些什么,她知道他应该是不想说一些很伤她的话。
叶絮说:“我当时一开始觉得你在玩我,后来觉得是我太幼稚,你可能也觉得我幼稚,再后来我觉得是你比较成熟。陈景程说,是你们不太合适,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梁嘉泓似乎觉得这说法有些荒诞,“我们不合适吗?”
他那时候一直觉得,叶絮很合适他,像个小太阳一样。
叶絮笑了,“不合适啊,站在我的角度就是不合适。一开始还以为你只是个普通的男生,可越到后面越觉得自己平庸,我什么都不会。”
梁嘉泓说:“我就是普普通通啊。”
叶絮嘁了声,“是吗?”
他低低一笑。
前面的烧烤摊坐了一圈人,青烟袅袅,他们仿佛与这尘世的烟火味格格不入,两个人静静走过了那段热闹的路,再往前就是学校。
学校晚上会开放操场,操场上有少年在打篮球,有阿姨领着孙子孙女玩沙坑,有一群中年人在跑步锻炼。
叶絮停在黑色的铁栏杆前,上面的爬山虎已经枯萎,只有一节坚韧的藤蔓紧紧揪着栏杆。
她说:“有件事一直想和你说,可当时怎么都问不出口。”
梁嘉泓也停下,站在她面前,目光比之前坦诚许多,他说:“你说。”
叶絮说:“还记得你把硬币存在我身边吗?”
他点头。
“我把它们放在盒子里,放在宿舍抽屉里,那个抽屉没有锁。放进去以后我就再也没动过。梁嘉泓……”她低低的叫他名字,时隔那么多年,还是觉得委屈,她说:“我真的没有拿过。”
她继续说道:“你说少了,我去问黄金换了硬币给你,后来高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有个女生拿了杨玉玲和倩倩放在宿舍的钱,不止一次两次,我也有少过,我不能百分百确定是不是她拿的,但我真的没有。”
她哽咽着,把溢出眼眶的泪水又憋了回去,背过身,看向操场,留给他一个背影。
这个夜晚太过宁静,诉说着往事,他仿佛真的回到了那时候,他的目光从她的背影挪到远处操场上的人,他滚了滚喉咙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她从未要求过他什么,从来朝他索取过什么,这样的一个女孩要几个硬币干什么?他所认识的叶絮,坦坦荡荡,阳光开朗。
听到那句话,叶絮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她睁了睁眼,怪自己现在还那么爱哭。
她说:“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当时觉得你在怀疑我,很难过的找了黄金换硬币还给你。那次真的很难过。”
她的声音颤抖着,梁嘉泓一字一句说道:“我没有怀疑过你。”
叶絮吸了吸鼻子,“我当时把硬币给你的时候,你说好像少了。”
梁嘉泓一愣,“我说了那样的话吗?”
叶絮:“你就是这么说的。还有那次,你打电话和别人说事情,我问你怎么了,什么事,你什么都不和说,和我说等以后躺一个枕头了在和我说。我对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次是真的觉得很疏远。”
梁嘉泓似自嘲般说:“我以前这么混蛋吗?真的……很对不起。”
叶絮听到他道歉,破涕为笑,笑他怎么那么实诚,她转过身,说:“我不要你道歉啊,我只是想把我想说的说给你听,这样就不会再惦记了。”
他往栏杆上一靠,眉头皱着,“可我做的的确很过分。”
但那些事他都没印象了,现在只能补上一句对不起。
叶絮知道他,他是真心为这些事情感到抱歉,可她不愿看他内疚,她说:“你真的很好很好啊,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男生啊。我也有做错了的事情,那时候第一次吵架,你可能不知道,年纪太小,总觉得要靠威胁男朋友才能得到些什么。”
“我记得,那时候挺冷了。”
叶絮拽住片枯叶,放在手机绕着玩,说:“我和你吵架,其实只是因为我在害怕,我当时真的很喜欢过他,付出了很多,我害怕你知道后就不喜欢我了,于是很生气的走了。”
“可是我知道啊。”他轻轻的说,还带着昔日疼她的那种温柔。
叶絮笑了笑,她知道他都知道,她不想再提那个人,笑着说:“那时候,我在寝室左等右等,以为你是来哄我的,你却问我要班主任电话。”
梁嘉泓也笑了,“我问你要班主任电话?”
叶絮抬头看他,他已经忘记了很多,不过没关系,今天往后,她也会通通忘掉的,她也不介意把那些再回忆一遍。
叶絮:“现在想想很好笑吧?因为你第二天要去参加跆拳道比赛,你要请假。”
梁嘉泓记起来了,他点点头,“对。那时候你以为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还一直哭。”
“因为很怕你会以为我心里还有他。”叶絮也靠在栏杆上,和他看路上的车水马龙。
她说:“后来分手了,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喜欢的人都要这样对我。”
“让你失望了。”
叶絮浅浅一笑,回忆起再后来,她缓缓的说:“那时候分手,好几天不吃东西也不会饿,生理期也乱了,每一天一直哭一直哭,看什么都想哭,怎么都忍不住。再后来和好了,虽然很开心,但总觉得更陌生了,很不安又没办法,自己还那么笨,什么都不会。和好的春节你给我打了个电话,我们很少打电话,所以当时又惊喜又开心,可是很多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边沉默一边欣喜。”
梁嘉泓静静听她讲着。
她说:“后来想,那次也是真的好笑,开学了见面去KTV,你摸着我的腰说我胖了,当时可窘了,想着分手不都应该瘦的吗,为什么我胖了,还被你看出来了。”
梁嘉泓轻轻一笑。
叶絮双手背在腰后,身后是少年们在操场上驰聘的声音,她回头瞧了几眼,目光落在梁嘉泓的侧脸上,是不是少年时的清润模样了。
叶絮垂下眼眸,“那天晚上,晚上的时候人的情绪都会有点奇怪,我当时真的觉得压力大,因为你太好了,我追不上,总觉得以后也不合适,想了很多,很不确定,你那时候也很忙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变了,于是想了想,还是说了分手。再后来,有点记不清了,没多久你就走了。我就每天看看来访记录,刷你的动态,看看谁给你留言了,你听的歌有哪些,你发的图片上有什么,你去了哪里,我们相距多少公里。你来过学校几次,我都不敢回头看,有时候也会想,你是不是回来看我的。”
“梁嘉泓……你那时候来学校是看我的吗?”
他点了点头,喉结微微滚动,“我一直都在 他和她一样,会看来访记录,会看她的动态,会看谁给她留言了,听的歌有哪些,周末见了谁,做了什么,上海的天气冷不冷,她的手还会不会冷,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她好受些了吗?她有没有忘了他?
实在想的受不了的时候就会回上海,去学校里看看她,即使他坐在最后面,她坐在第一排,即使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即使被一堆同学围着,只能装作不在意的瞥几眼,可是他想念的人就在那里,她的头发她的背影,她露出的手腕,她握着的水笔和画笔,她就在那里,远远望上一眼就很满足了。
梁嘉泓说:“你和别人谈恋爱了,我觉得你放下了,我问过施右豪,他说你和那男孩子可好了,很幸福。”
叶絮倒是没多大意外,但很开心,原来那时候不是她的错觉,他真的没放下她。
她说:“和别人谈恋爱就是放下了吗?如果真喜欢他,又为什么要那么快分手。那时候我想,你可以像没事人一样,我也可以,不就是谈个恋爱吗。他其实也不喜欢我,他有喜欢的女孩子,所以那时候幼稚的在相互利用。我知道施右豪会告诉你,所以和他在一起了。”
“可我觉得你放下了。”梁嘉泓拿出了烟盒,用眼神询问叶絮可以吗?
叶絮说:“你抽吧。”
他背过去点烟,吸了一口,朝她的反方向吐烟。
他们都陷入了沉默。
隔了很久,叶絮说:“诶,我当时有和你说过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没有。”他已经抽了半支烟了。
叶絮回想起当时,忍不住弯了嘴角,“你知道那天为什么乌天赐跑去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吗?”
他淡淡笑了声,摇头。
叶絮眼里有月光,那样美好的说:“因为那天中午,你靠着后面的桌子在喝AD钙奶,和他们说笑,然后喝完了,转身把酸奶瓶子扔了出去,我到垃圾桶那边扔垃圾,正好转身看见。我当时觉得你长得可好看了,动作也很帅,我就诱骗天赐去搭线,其实很紧张,谁知道你真的给了。”
她以为他只会笑笑,谁知道他说:“那还好是我扔的,我要是正常走过去扔,岂不是完蛋了?”
叶絮娇嗔似的说:“谁知道你为什么朝窗外乱扔垃圾,还用的投篮姿势。”
梁嘉泓:“可能我懒得走,也可能是我想耍酷。”
叶絮戳破他,“我看……你是想耍酷吧?”
“我也觉得。”
两个人相视一笑,叶絮有些感慨的说:“反正不知道是戳中我哪根神经了,在一起没多久后,你说以后可能会走,我当时真的晴天霹雳,想着你要走为什么还要和我谈恋爱。可自己来不及抽身了。”
她还是想知道真实的分手原因。
他说:“可以异地恋啊。”
他的回答正中叶絮下怀,她顺着话杆子问:“要异地恋,为什么还是想分手?”
梁嘉泓默了默,说:“只是后面发展和我计划的不一样,我也后悔我答应要离开的决定,但是那时候自己做不了主。”
“你当时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等个十年八年。”
“当时我如果这么说,我会觉得自己太没本事了,还要让女孩子等,对你真的很不公平,女孩子在恋爱中相对付出的都会多,以我现在来看我当时做的决定,我觉得是逃避,但是我当时只能做出那种选择,我不能和你说,我还是要走,你等我。我以为我和你谈恋爱以后,然后和家里说我不走了,我想读书,然后一切会回到我想的那样,可是我甚至没有这个机会说出来。我没有任何决定的权力,我当时……决定不了任何东西。”
他看着叶絮再次泛红了的眼睛说:“你和别人恋爱后,我觉得你放下了,也没有勇气再去找你,我性格又比较闷,那种时候,我不会主动说我们复合吧。”
那时候他已经有些权力,他已经站稳了脚跟,他想回去找她的,告诉她,他们的未来是有希望的,可是她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夜渐深,而他才真正敞开心扉,即使说的模棱两可,但叶絮知道,和她自己猜想的差不多。这个人啊,到最后也还是那么温柔,不愿意说一丝一毫伤害她的话。
但是她从未想过,他有想回去找她说复合。
她觉得遗憾,很遗憾,如果那时候她没有和张阳恋爱,如果再等一等,是不是就真的等到他了?
叶絮酸了鼻子,说:“那时候是赌气,大学里也是赌气,总是不显得自己太可怜。”
梁嘉泓想给她抹眼泪,可他没有这个资格,他递过手帕,掐灭烟,说:“我看过一个词语,冷暴力分手,我觉得我们复合后的那段时间,我好像就是这么对你的。我觉得自己很垃圾。伤害你那么深。所以我一直说,这都是报应,我在为我做过的所有错事赎罪。”
那是块方格子手帕,叶絮摇摇头拒绝了,她说我有纸。
她擦完,笑着说:“你不用太内疚……我比较爱哭而已,也不是多伤心,今天找你,本来就是想把自己的疑问和想说的话都弄弄清楚,我更不是来谴责你的。”
他眼底的愧疚很深,深到叶絮觉得不忍。
叶絮安慰他说:“那时候觉得你超级像小说里的男主,我初中看了很多很多小说,知道你会跆拳道,会赛车,唱歌又好听,人又正直,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后来和写作上的朋友谈心,说到你,我说你这个人最可怕的地方大概就是现在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好的要命。前任不都应该很渣吗,像你这样的真的很难忘。”
梁嘉泓目光动了动,操场上已经渐渐要散场,他的声音混在清冷的风里,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他说:“我以为,我在你回忆里都只剩下糟糕的印象。”
叶絮很惊讶他会这么想,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你真的教会了我很多,那时候叛逆期,哪里会懂得父母珍贵的道理,可你每次和你爸爸打电话都会让他小心开车,我问你怎么那么孝顺啊,你说父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我后来把这句话想了很久,发现是真理。那时候年纪也小,从前喜欢的男生耍着我玩,恨不得睡了我,可是你不是这样,你总和我说,你还小,以后再说。当时真的觉得自己有被人珍惜。”
那是在他们吻的动情的时候,她也曾有过尝禁果的想法,可他总说你还小。
梁嘉泓说:“值得被珍惜的。”
叶絮弯了弯嘴角,吐槽他,“不过你真的一点都不浪漫诶,我过生日你什么表示都没有,还要订包厢给别人过,我可羡慕陈佳蕾了,她有一个好大好大的娃娃,就连那时候买个气球也是我主动说的。”
梁嘉泓承认,“我在这方面很差劲,一直到现在我都是那种你说了我一定会买,你要告诉我喜欢什么,我就会买的。”
叶絮笑,他口中的现在应该指的是和他妻子的那段时光,那个姑娘肯定比她开朗的多,会直白的告诉他自己喜欢什么吧,而不是像她,自卑敏感的不敢开口,生怕被他看做是有所图的人。
过了会,叶絮问他:“我上大一的时候,大概十一月吧,你 明明都结婚了,又为什么去找她。
梁嘉泓倚在墙上,说:“我一直觉得我给你的伤害很深,所以我不敢面对你,或者和你道歉,我不觉得我给你带来过什么美好的回忆,别人谈恋爱都会有美好的回忆,好像我给你的都是很糟糕的事情。”
他亲眼看着自己是怎样伤害叶絮,亲眼看着她痛苦的不能自拔,那几年他始终是愧疚的,要三番五次的确认她过的好,他才觉得自己的罪孽好似轻了一点,却又不敢面对她,连句抱歉也说不出口,他愧疚到觉得说句对不起都是没资格的。
因为亏欠,所以叶絮找他,只要她开口,他什么都会答应,比如今晚。
叶絮也没想到,他对自己的内疚会深到这种地步,她以为这几年他早就放下了,不会有太多的情感,有的大概只是过去那份情谊留下的一点温柔。
真是奇怪,明明受尽伤害的是她,可今晚却一直是她在安慰他。
她否定刚才他的说法,温柔的说:“有啊,我们有很多很美好的回忆,那个周末,你和往常一样等在校门口,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和我说因为想见我所以从南京赶回来了。那次周末,我早到了,你还在睡觉,我和你说我到了,在书店等你,你却立马都过来了,一脸没睡醒的样子,真的很可爱。还有一次啊,我睡得太晚,课间休息就睡着了,物理课打铃都没听见,还是天赐推醒我的,你发我消息说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我当时真的觉得很幸福,因为这个男生在后面注视着我。”
她说的时候脸上都是笑意,梁嘉泓有些恍惚,他仿佛被她拉入了那段美好的时光中,他不自己的放低声音说:“我一直都在 叶絮说出了那个时候女生的通病,她说:“其实我是怕风吹乱刘海,那时候刘海可厚了,乱了就不好看了。”
“那撞上别人多尴尬?”
“我初中的时候撞过语文老师。”
两个人相视一笑。
叶絮说:“那时候你送我回家,我也很开心。”
梁嘉泓记得,他说:“那天挺晚了,我想不通,不就送你回家吗,怎么开心成那样。”
“可就是很开心啊,以前没有人送我回家过啊,男朋友送我回家,本来就是件很开心的事情。”叶絮再次安慰他,“如果你真的很糟糕,如果留下的都是些不美好的回忆,我又何必惦记你这么久。虽然以前也埋怨过,恨过,可回过头来想想,还是觉得很幸运,很感激,十七岁的时候遇见了一个超级好的男生。”
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他在她心里是这样的存在,总以为她恨他更多一点,总以为她这辈子想到他都会觉得恨他。
梁嘉泓的眼眸柔软的不像话,他低低的说:“我也不后悔。叶絮,我真的喜欢过你。”
叶絮愣了愣,鼻头一酸,带着哭腔嗯了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原来,到了这种时候,一句我真的喜欢过你,还是可以这样打动人。
他好似也在感慨,反反复复的说:“真的,我真的喜欢过你……”
她哭着哭着,笑了。
所有的不甘,委屈,遗憾,都在这一刻飘散在冬风里。
学校里响起钟声,回荡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晚里,只是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她终于不用再辗转反侧的难以入眠,不用再因为生活中的细微点滴而伤感不能自拔,不用再被秋天的雨,冬天的雪,春天的枝,夏天的光,每一年每一天,反复的,一刀一刀的凌迟。
……
年的钟声在寂静中响起,上海禁烟花好几年了,底下的村民买个鞭炮好似做贼。
叶絮在回家前,问林熙要不要跟着她回家过年。
一转念,她和林熙叶认识了快一年,只是他们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叶絮以为他会在某一天急不可耐的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可他没有,他关心她,爱护她,也一直默默在等她。
叶絮没有说过梁嘉泓的故事,只是他偶然从朋友口中听到叶絮曾喝过十二罐啤酒,他曾开玩笑的问她:“到底是什么伤心事,需要一个女高中生喝十二罐啤酒。”
她当时没回答。
到了他们这个年龄,有些事不必追问,有些事不必着急,她和林熙都相信,这世间种种,缘分因果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当她问要不要跟她一起回去过年的时候,林熙的表情很精彩,先是愣了,再是缓缓一笑。
他在叶絮家里给她修水管,他连手套都没摘,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弯了腰,双眸盯着她,带着试探的问:“我以什么身份去?”
叶絮忍着笑,故意逗他,“曾在校园里给我上过课的副教授啊,你是我命里的贵人,既然你春节不回去,一个人怪可怜的,不如回我家呗。”
林熙哼笑一声,一副看穿了她的表情,他不上当,顺着话说:“那算了,你自己回去吧,我过年有计划了。”
“你真不去啊。”
“不去,我还有两个课程要备,还有论文还没写完,有海南的朋友要来看我。”他继续去修水管。
叶絮急了,“你…你…不行。”
她上去抓他衣服,一把把人扯过来,“你不去我爸就要把我嫁给别人了!”
他还是不为所动,“挺好的,你都二十五了。”
“那你还二十八了呢!”
两个人面对面,谁也不低头,可到最后都笑场了,叶絮狠狠捶了下他的胸口,声音也软了,“你去不去嘛。”
他按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上去,唇齿磕碰间,留下一句你不能后悔。
遇见任何一个人,发生一段感情,她从今往后都不会后悔。
……
大年初一,林熙起了个早,陪她去寺庙烧香拜佛,她说不信佛,可是敬畏它,她说还有些往事需要佛祖普渡。
每年烧香的人都络绎不绝,为了做那第一个烧香的人,更有人彻夜排队。
叶絮挽着林熙的手挤进这人海里,人头攒动,香烟如雾,世人痴心向佛,求的却也是红尘中的琐事。
清晨细碎的阳光从殿庙两侧瓦檐倾泻下来,薄薄的晨雾飘在光中,香烟缭绕,佛号声声,巍峨的殿里,释迦牟尼佛俯瞰跪拜在蒲团上的男男女女女,边上的缁衣僧侣盘腿而坐,手中捏着佛珠,敲着木鱼,闭着眼,口中颂着佛经,巍然端然。
叶絮捧着一炷香插在香炉里,在功德箱里投下香火钱,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
释迦牟尼佛在西牛贺洲天竺灵山鹫峰顶上修得丈六金身,是掌握着绝对真理来到世上说法以普渡众生的圣者,是慈悲济世修真正善的佛。
五年前她曾来向佛祖许愿,希望梁嘉泓一生无忧,平安幸福,如今她依旧这样拜求,明年今日,她定来向佛祖还愿。
请求佛祖慈悲普渡。
她叩了三叩,虔诚至极。
她睁开眼,有一双手伸在她面前,顺着看去,是林熙,他微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拉她起来。
他不问她许了什么愿,不问她所谓的往事是什么,只说:“要不要去系红丝带,刚刚听路过的人,在丝带上写上愿望,系在庙里的树上便会成真。”
叶絮跨出佛祖的殿门,回头望了一眼佛祖,随后轻声道:“写一条吧。”
她在丝带上写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署名:叶絮。
林熙笑着在丝带上也签上自己的名字,署名:林熙。
她系上那颗被佛声围绕着众多年的古树,暖冬的风将这些字迹一点点吹淡,至极携去西边最远的地方,落到神明手里。
叶絮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去,剩下的是万年不变的天际。
……
这一次,我虔诚的祝愿25岁的你重新扬帆起航,平安到老,愿你永远是那个光芒万丈,自信豁达的梁嘉泓。
也是这般虔诚的感谢你。
真心感激你,感激你曾那样惊艳过我的青春,让我这样用力去爱一个人,让我从那个懵懵懂懂的女孩变成了阳光大气的人,让我随着你的脚步认识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广阔。
愿佛祖保佑你,以后,会有另外一个人,像我,像她,一样真挚无悔的爱你。
我的少年,梁嘉泓。
第65章
打算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是18年的秋天,那时她和我说还是很难释怀,我曾在多年前听她完整的讲过,也写过一个短篇,她说那是她心里的幻想,幻想那个人其实还是爱她的,虽然我们都知道其实不是了。
她和我说起的时候,总是笑着的,可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口中的梁嘉泓哪里都是好的,她说遇上这样这样一个人,真的难以忘记。
那段时间她的情绪很不好,后来她和我吐露说,她曾不想再活下去了,恨不得就从十七楼跳下去,走出门的时候看这个世界都觉得天旋地转的。那时,她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可好在,林熙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很欣慰,自己只是短暂的情绪低落,而不是抑郁。
我见她的时候她给我了一封很遥远的信,一封写给自己的信,足足有三张a4纸,六七年过去,纸张被她压在字典里,保存的很好,边角也没有发黄,好像是她昨天才写下的一样,只是纸上有她的泪滴,晕染开了字。
她有些害羞,很不好意思的说:“其实很中二的,可是每次翻出来看的时候就会想起那时候,如果没有这封信,我可能会忘记很多东西。”
她说那时候扔了日记本很后悔,所以后来写下了这封信,记录下了一些她和梁嘉泓的点滴,因为她不想忘记,所以时常翻出来看,把那些过往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过,直到记住。
她偏执的想永远都不忘记。
我们见面时她还没去找梁嘉泓,所以心中还是有太多想说的话,我和她的那位朋友说了一样的话,我说你得去见他一面,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清,这样没了念想才能重新生活,她没有否定我的说法,躺在床上沉默着,仿佛在考虑。
我就开始细细品读那封十分中二又象征着我们那个时代青春的信。
信的开头是至年9月20日。
……
我记得那天星期二,天气美好。
那天我拥有你了,那般美好,身边的一切都美好。
21号,我们去了那家餐馆,现在它已被拆,我见过它最后一眼,以及那个靠窗的位置,像放老电影一样,有你我的身影晃动。
那个星期的周日我们相处了好久好久,久得就像眨了一下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形成了一种习惯,习惯放学后有你在旁边散几步路,周末有你在身边说笑。
有你叮嘱吃饭的短信,有你关心我安全的短信,有你说想我的短信,什么都有你。
大概在这个岛上我们走过的路太多了,去的地方太多了,说的句子太多了,以至于现在,走到哪儿都能想到你,那么温暖,没有污点。只是你留我一个人去承受这些,有时难以负荷。
同样又是这个季节,这个月份,这种天气,这种感觉,一样的衣服,一样的我,只是你呢?熟悉的感觉总让我心口堵塞,却只能用尽力气往下咽,带着对你的想念一起往下咽。
有些专属你我的地方,我都不敢去,甚至不敢多看一眼,怕好不容易努力的会在那一眼之间崩塌。
我知道放不下不对,留念想念,都不对,可我也尝试着有过新的开始。
我想你大概都不会知道了,我唯一感谢你的,就是让我到了极端,然后获得更坚强的坚强。可是我去不敢再那样喜欢一个人,我很怕会重蹈覆辙,害怕把你忘记,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开始忘记另外一个人的旅程。
我是念念不忘,但却不再有和你重新开始的念头。你扔下我,残忍又坚决,之所以残忍,是因为你犹豫,你走了又回过头来说爱我,拉着时间又丢掉我。你一定不知道,当时说分手时的平静淡然,我竟有种解脱自由的感受。
时常想,你是否爱过我,还是那三个月我只是你填补空暇时间的伴侣,可你说过的话我忘记不了,你的关心也常常与之矛盾,于是我变得更不能好好控制自己。
我做不到留着所有可以联系你的方式,我怕看到你的消息,你的动态,我会心神不宁。
可偏偏最后还是没办法彻底将你从生活抹去。
曾经你从未亲口对我说过我爱你,你总觉得太肉麻,可是不久,我很意外的听到了这句话,那么突然,我激动的只能紧紧抱住你。回想起来,那天夕阳艳红,场面还是很漂亮的。
那是记得最深的吧。
我时常问自己,自己真的懂爱一个人吗?
那时候自己一点都不成熟,相比之下,你比我成熟许多,经历了你我才知道父母多重要,朋友多重要。
我总是任性的不考虑后果。
不成熟的我一定让你觉得头疼吧,有很多地方需要你忍让,我爱闹,爱生气,爱哭,可现在我都在尽量改。
就连那天你说,断了吧,我们再也没有可能了,我都没哭,然后用了很东西去填满生活,我都以为自己真的活得很开心。
朋友们都来安慰我,可那些大道理我都懂,我知道我以后还会喜欢上别人,你也会,时间会修复一切,我们身边都有另一个人。
可我这个任性的人啊,总感觉能爱你很久很久。
而你一定很幸福,那个她一定会很爱你,就算现在没有她,以后也会有。
有时候忽然觉得你幸福就好,你幸福我才能更心安理得去幸福,不然都好像是一种背叛。
有时候又好恨你,恨到咬牙切齿,最怕你幸福,最不希望你幸福。
因为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你啊。
天要冷了,一年又要到头了,格外想念你在身旁的温暖。
那时候,回家路上,你有时候会很有兴致的唱十年给我听,有时会搂着我唱老婆老婆我爱你,也许没和你说过,我很喜欢,真的喜欢。
我所说的那个可爱温柔又有点孩子气的你,他们都不认识,我既开心又难过,开心的是那样的你只属于我,难过的是我失去了那样的你。
我最近常常听许嵩的幻听,歌词最后一句是:如果你回头,不要放下我。
我知道我内心也是这样想的。
说到歌,我听了每一首你添加的歌,仔细阅读你常听的那一首歌的歌词,来回揣摩你的想法。
忽然想起我扔掉的日记本和照片,还有种种和你有关的东西,那些是我曾经很珍惜的东西,我假装自己也可以狠心不回头,所以都扔了,我想你也一定一样吧,那些照片,那条围巾,你也扔了吧。
可我知道,这些百转千回和矫情的措词,都是我自作自受。
梁嘉泓,愿你一切都好,我也一定要很好。
叶絮
.9.16
……
我看完沉默了很久,她笑着说:“是不是很矫情很中二?像琼瑶剧一样。”
我摇摇头说没有,虽然它不似作文一样条理清晰,但是字字情深意重。
我说:“那时候,你就已经开始祝福他了吗?”
她说:“记不清了,可能是吧,如果你很爱很爱一个人,也知道自己和他不可能了,你会希望他过的好吧?我知道……他也是不得已。我是想过他有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可是我记得他的眼睛,记得他的声音,我想,他应该是喜欢过我的。”
她说:“从前听不懂许多情歌,如今听懂了,却道当时已惘然。我也时常想,如果当时能爱的久一点就好了,真的太匆匆。”
她望着天花板,眼里有泪光。
她说:“你看过匆匆那年吗?电影。”
我说:“看过,结尾有惊艳到,叙事的手法很不错。”
她说:“我看评论很多人都说女主在糟蹋自己,说这是典型的青春疼痛故事,三观扭曲,我知道糟蹋自己肯定不对,可是有些人,有些人,天生性格偏激烈,偏冲动,爱情常常使人变得不像自己,所以有人为爱跳楼,为爱殉情,那种痛苦和不甘,没有经历过很难体会。那句,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真的概括了青春时代的爱情。”
秋风从飘窗拂来,吹动我手中的信纸,哗哗作响,风中的秋意甚浓,仿佛是当年他在校门口等她,香樟树叶子缓缓落下散发的味道。
楼下的广场传来街头艺人的唱歌声,声线沧桑通透,仿佛他的心中也带着无限遗憾。
他唱的是刘若英的《后来》。
歌词那样飘在大街小巷: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你都如何回忆我
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我说:“去找找他吧。”
于是这故事的结局便是那样。
……
你还记得吗?
那年我们十七,听着许嵩,徐良,汪苏泷的歌,我们满怀理想和热情,我们会因为一个男生的投篮姿势,说话声音,一双好看的手,望向你充满笑意的眼眸,因为一些细小的东西而一见钟情。
我们在出操的时候会偷偷跟在他后面,隔着人海寻找他的背影,会假装转身拿书偷看他一眼,会把自己的作业本和他的放在一起,会收敛起自己的性格,变得矫情别扭,会算好时间,期待在楼梯转角遇见他。
也许他也正好喜欢你,也许他喜欢别人,也许没有白头到老的结局,可喜欢过他,那就是一段爱情。
那年我们十七,最好的我们。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90后。预览时标签不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