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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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份任务书。张三盯着纸面,视线从第二行的“零件”滑落到第四行的“零件”,中间的字就像晚上吃的饭,只是知道吃过了,回忆一下却什么也没记住。深夜里静得出奇,他听得到体内内脏的跳动与耳朵里的嗡嗡声。本想安静下来,这噪声却偏偏越来越大,扰得自己心烦意乱。推开座椅,张三起身走到窗边,无神地望向远处,四四方方的建筑中点缀着若干灯光,如同一个个超级计算机的主箱。近处一幢楼的同楼层,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还有一个人在翻阅着任务书。他做的零件和我的会不会属于同一个装置?张三想了很久。他以前不会想那么久,直到几天前遇到了大学同学李四。张三就见过他两次,第一次还是在大一的时候。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低气压让汗液的流出变得缓慢,同时也让学生们从一间教室流入另一间教室的步伐变得拖沓。张三的上一节课面对的是三十台洁白的仪器,来自三十条不同的流水线,一个面容苍白的男教师说这些仪器不能在阳光下曝晒,就全程拉着窗帘授课。“这些仪器一共有个模块,平均每人学习56个。”男教师一边说着他那从未更改过的欢迎语,一边开始分学习包。分到每个人手里的学习包是用电脑软件分配好的,确保了随机性。然后这一打学生开始研究起自己手中的资料,在三十台仪器面前一一找出了自己将要牢记在心的部分,视线在资料与仪器之间来回切换。各位同学达成了一种默契,每台仪器前只站一个人,隔一段时间再去换另一台观察学习,学生们来来回回地在一起前变换着站位,就像在模拟一道排列组合题。在热气腾腾且昏暗的环境下,张三并没有对学习包理解多少,这令他担忧,因为这些会在日后的工作中用到,而且每个人学到的部分又不同,要是因自己这个齿轮的卡壳而使整个工作小组停转,那麻烦就大了……张三使劲回忆着上节课的内容,一个思维稍作休息的当口,却发现自己已经随着人群坐到了语言教室里。讲台前的年轻女教师称自己来自库斯卡雅国,很显然母语和我们的不同,但她说这是她的优势。她在教学屏幕上打出了“洋泾奥尔语”,用大号字体标出,特意强调了其功能:“这门课会帮助你们更好地理解每个月的流行语,听懂官方传给你们的指示,明白了吗?这比你们学的其他学习包重要得多。”听到这句话,张三决定先不去想上节课的内容了。女教师在上面讲着自己的课,而每位同学拿的资料却不尽相同,有的印着鬼蜮模型,有的印着计算模型,有的是“模块化”,有的是“交互式”,但最后的句法分析却殊途同归,都是洋泾奥尔语的树状图。圈和线构成的图布满了最后十几页纸,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拓扑学的内容,圈里的“S”、“V”、“NP”、“PP”、“Q”、“K”等十几种成分倒还好理解,但那些复杂多变的线条却使得整个图像一个交叉小径的花园,让人一头扎进去就走不出来。啪嗒!一份资料在张三面前以超过自由落体的速度摔到了地面上。“去你的,不学了!”前面那个男生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冒着热气,张三眼前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让他又回忆起上节课的场景。男生踩过那堆地上的纸张,甩门而出,让外国来的女教师不知所措。在这间教室,这种不知所措的表情向来只出现在刚上这门课的学生身上。这表情虽是第一次落到老师身上,但表达的内容却一样的——面对未知事物做出的毫无准备的准备。那个男生就是李四,上一节课不在那一打学生之中,张三并不认识。老师一时无法继续上课,张三盯着地上散落的纸张,线与圈组成的知识点被一层鞋印覆盖,就像诱饵被包裹在一张似隐似现的蛛网之中,静静等待学生去食用。而那个冲出教室的男生,一只被篡改了基因的飞蝇,撇下同类,从重重蛛网中冲出来,身上还挂着几缕蛛丝,如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彗尾,在众人面前划过,不知命运几何。再次见到李四是在前几天下班途中。阴云之下,张三拎着两个塑料袋走在街上,道路一旁是歇业的商店,另一旁是一排老树,复杂的树枝盘缠在一起,干枯而萎缩。每次看到这些树时,张三总会联想到逐渐失去活力的坏死神经元,它们在父亲脑中连成一片,如瘟疫般蔓延开来,正在竭力消除父亲与现实世界的联系,包括与自己的联系。张三低头快步赶着路。“张三?!”一个声音从右上方传来,随后又重复了两声,张三停住,回了头。两层高的楼上,一个人影翻过顶楼的栏杆,跳到中间的半圆形平台,再落到地面上。“你好,我叫李四,我们一起上过课,你应该见过我。”李四往前走了几步,双手相互从掌心推向指尖,抹去刚才沾染的灰尘。的确见过,你这个闻名全校的逃学者。为了使后无来者,校方拟定了几千条校规以防止学生在各种场景下的逃离,随后上报教育部门,精简成了条,两年后被正式添进了学生手册中,让还未毕业的学生又额外多了一周的背诵任务。我们背得头昏脑胀,边背边咒骂着你,怎么可能忘记?哪怕以后得了遗忘症,你也是最后抹去的那一部分记忆之一,就像我卧室天花板上那个擦不掉的斑点一样。张三转念一想,可你是怎么认识我的?没给张三足够思考的时间,李四已经走到面前:“我猜你肯定认识我,毕竟我那会儿可是轰动了整个学校。”“我又没逃过课,你找我干什么?”“哈哈,我已经足够独特了,而你却比我更独特,因为你只有一个,所以很想认识你。来,我们坐下来说。”一头雾水的张三被李四拉到刚才的两层楼旁,地上有一张宽阔的草席,席上坐着一个佝偻的乞讨者。一般犯过重罪的罪犯都会被没收财产,解除所有社会关系,然后分配一张灰暗色的草席和一个聚氯乙烯的杯子用于乞讨谋生。他们的感官体验会被调整至很低的水平: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被削去一半,晶状体像一杯苏打水一样充满细小的泡泡,耳蜗中的基底膜变得崎岖不平,与嗅球相连的嗅神经稀稀疏疏,一万余个味蕾几乎被全部铲光,全身皮肤被特定辐射过,各种触觉的末梢与小体都遭到了破坏。他们在一片模糊之中艰难维生,基本上挨不到得遗忘症就会早早死去。李四摸出两枚嵌在一起的拼图硬币,投入乞讨者的塑料杯中。“坐吧。”李四坐在了草席的一角,示意让张三坐在另一个角上,张三半信半疑地坐了下来。“这里比咖啡馆好,投上一枚硬币,不用点饮料也能坐上一整天。”李四说道,像这个角落的常客一样,“而且这乞讨者比起那些斯斯文文地虚度光阴的上班人看上去要顺眼得多。”那个乞讨者缓慢地抱起杯子,掏出串联在一起的两枚硬币,摸索了一会儿以后露出了痴痴的笑容。“所以你刚才为什么说我只有一个?难道别人都是克隆的吗?”张三问。“你很有悟性,从某个角度来看,他们确实像克隆的。”李四先跳过了第一个问题,开始解释第二个,“你应该知道,每个人从孵化器中呱呱坠地,通过流水线被分配到不同家庭中,长到学龄后开始往学校接受教育,在不同的教室里学习那些故意被打乱的、所谓的知识,然后走进那一幢幢大楼接受分发的工作。似乎工作越复杂、越不着边际,做这份工作的人就越感到充实与优越。这样度过了几十年,人慢慢地患上遗忘症,把碎片般的人生在回忆中撕得更碎,最后由后代去领一个通往墓地的许可号码,结束这漫无目的的一生。而他的后代会传承这份生活的脉络,就像一枚拼图硬币完美的扣在另一枚上面,无数块拼图就这么拼接下去,不知道拼出的图案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拼,只是出于一种本能,觉得一块拼图扣在另一块拼图上面的一刹那令人舒适,就是和吃饭时把食物吞咽下去一样的那种舒适。”见张三低头不语,李四接着说:“如果我和其他人这么聊,他们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认为我废话连篇,而你却不是。你对这种现状也会有感悟,有时也会停下来思考自己所做之事的意义,但你没有主动去了解与改变的动力。也就是说,你介于像我这样的人与其他人之间。”张三一直以自己这种多余的思考而感到不安。“你怎么知道……你在监视我吗?”“那倒谈不上,只是最近找到了你以后我观察了几天,证明你确实是我们要找的人。”李四顿了顿,“还是让我们说回孵化器吧。所有人在诞生之初都会被编辑基因,那些精巧的机械手臂对着培养皿里初来乍到的我们进行改编,就像家长弯腰抚摸那些刚刚被送来的在摇篮里的婴儿一样温柔。经过那些仪器的‘抚摸’,人们便有了从事各行各业的不同特性,有制造物件的,有提供服务的,有保障秩序的,也有少数善于做出决策的。然而,二十四年前的某个下午,—/43号孵化器却出现了故障,可笑吧,我们的创造者竟然也会犯错。几颗直径大概在20-30微米左右的灰尘同时落入了一只机械手臂的一个细孔里,如同这些尘埃般渺小的几率,让它抽搐着,放弃了对个原始坯胎的爱抚,直到听闻警报响了的维修工人赶来修好它。那个工人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他也只学习过机械手臂的维修与保养,凭着朴实无华的肉眼实在看不出那两百多个坯胎有什么异常,而上报异常情况却要经过十八道手续,等待数个月才能有结果。谁会用十八道手续让自己下岗甚至判罪?于是,那天在工人的工作记录单上,显示的是‘运行正常’,和表格中其他几十万行的‘运行正常’别无二致,就像一棵树躲进了一片森林一样,让那个工人度过了如常的一天。”“那一批二百多个天生出错的人,”张三顺着他的逻辑猜道,“你就是其中的一个吧。”“是二百多个天生正确的人。”李四对张三说出的其他二十个字没有丝毫的惊讶,却唯独很在意“出错”这个词,“我们,没有被编辑过,是最最自然的人。正因如此,我们天生就厌恶这种不知所以的、纷繁复杂的条条框框。我们在探索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律,寻找活着的意义,企图把所有人类从那荒诞的生存轨迹上解救出来。一开始,我们中的三人有从事过人口出生信息的相关工作,由于自然之人天生的默契,他们不约而同地找到了自己的孵化器,找到了未被加工过的个人的身份信息,我们就这么聚集了起来。真是一见如故,大家的思想似乎生出了触角,接触、缠绕在一起,不用开口就能心灵互通。本来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从那以后,整个世界便与我们格格不入。我们想尽办法去劝别人摒弃那种支离破碎的生活,无人理睬,更无人理解。后来我们总算想通了,他们已经是被加工过的‘终端产品’,即便奇迹发生,有人醒悟了,那也只是杯水车薪,大量‘出错’的人如同大量的货币一样会被源源不断地通过流水线生产出来,无穷无尽。于是我们决定从这一切的源头入手。”李四抬起手臂,指着斜上方的远处,张三的目光沿着李四手臂与食指的延长线方向看去。灰蒙蒙的色调下,高耸的摩天大楼簇拥在一起,就像一座被微分了的山峰,四周的柱状长条较低,往中心处越来越高,且△z增长的势头很明显,使得这个曲面看上去很陡峭。最高的尖点处立着一幢米的高楼,是一个长和宽相等的立方体,外表面覆盖着暗黑色的玻璃幕墙。“决策中心,”李四说道,“我们正计划着从那里开始纠正这个世界。”“那是所有高级管理者待的地方,从没有任何公开的信息,普通人对它一无所知,你们进得去吗?”“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但还有一个细节要告诉你”李四从草席上站了起来,抖了抖有些微麻的脚,“之前提到的那条机械手臂,它在出错时正好在处理一个胚胎,那些尘埃使这个原本连贯的步骤戛然而止。也就是说,这个坯胎被编辑了一半,既不属于我们这些完全没有被修饰过的人,也不属于其他的大多数。它徘徊在自然与非自然之间,使得它在长大以后饱受困扰,不知自己该归属哪边。那个坯胎就是你。”“那个坯胎就是你。”望着窗外的深夜,张三的脑中再次响起了那天傍晚李四的声音。说完这句话后李四就走了,没有留下任何指示,也没有说是否还会再见面。几天来,张三一直在回忆李四出现的场景、说过的话,思考他出现在自己生活轨迹中的意义。对面楼里的每个人都看着很自然,就像在收纳盒里有序安放着的零件,李四不在这个盒子里。现在的问题是,自己本来好好地待在里面,只是偶尔精神会游离出来,但所幸还算收得住。而在此时出现了一个叫李四的怪物,盘桓在收纳盒上方,对自己大叫:“这个盒子是有目的的!而你,一个注定一半在盒子里、一半在盒子外的怪物,比我还怪的怪物,快来看看这个盒子的企图吧,别畏畏缩缩的……”张三躺在任务书上,疲倦地睡去。第二天,一大早的电闪雷鸣发疯似地抢过闹钟的责任,催促张三起来,暂时忘了李四,如往常一样去上班。地铁站内,黑压压的人群和雨伞一样多,湿漉漉地攒动着,如一团乌云在室内翻滚。伴随各种嘈杂声,雨滴沿着倒置的伞尖降临到地面上,滴滴答答,按照各自的规则记录着时间。忽然一道强光从侧面射向这团乌云,紧接着呼啸声带来了一阵风,地铁出现了。这班地铁是货运地铁,前面十六节车厢都载着物件,只剩后面两节载人。车门仿佛一个扰动气流的装置,在打开的瞬间,翻滚的乌云立刻形成了湍流,涌向空荡荡的车厢。张三像一片枯叶在这无法预测轨迹的湍流中任其裹挟,直到车门关闭,人群静了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上了车。张三感到无奈,周围的人将自己挤得动弹不能,他们就像元素周期表上的镧锕系金属,不但乐于往这两个狭小的空间里塞,而且还品质相似。而十六台外表干净整洁的仪器却自由舒适地分占了十六节车厢。关上门,地铁为多承载的重量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疲惫地驶离车站。随之而来的惯性想让车内的人都向后靠去,如同有人尝试推动一堆排列很密集的多米诺骨牌。待地铁稳定行驶后,张三前面那个壮硕的中年男子不愿交还刚刚侵占的空间,把张三当成了一块海绵垫,自然地靠在上面。而后面矮个子年轻人则理直气壮地站得笔直,岩石般坚硬的额头像拳头一样警示着张三的后颈不要离他太近。左右是两个女人,臃肿的那个背对着张三,挤得他右肩差点脱臼,另一个倒是正对着他,但伸出一只手挡在胸前,手中握着的手机顶着张三的腮帮。就像填埋在砂石之中,张三被固定住了,只剩下眼球还能自由转动。前额沁出的汗滴聚拢后顺着鼻根流向内眼眦,盐分肆意扩散,刺得张三闭上了眼。混杂在雨水中的潮土油气味减弱了很多,而不同人的不同部位,亮晶晶的脖子、因抬起胳膊而暴露出的腋下以及宽松皮鞋内的脚底板输送着各式各样的汗味,向这个密闭空间的每一寸宣示着主权;附着在皮肤表面的几十种香水的有效成分驾驭着酒精飘到了空中,以一敌百,盖过了来自人群自身的气味;食物的力量则兵分两路,或还未进入食管,伴着规律的呼气而逸出,加入这场气味分子的混战,或驱使括约肌舒张,携原来食物的遗志,从地狱赶来。无声无色的激烈战斗在车厢内打响,直到一阵车厢内的狂风打乱了进程,一把将它们推出了车厢,推向了黑暗的虚无,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正感到一阵眩晕之时,左侧女人手中的手机又戳了一下张三的脸,他睁开了眼。四周的人,凡是能够腾出一只手的,都低头看着手机。前面那个中年男子侧着脖子,正在研究最新的游戏,画面中一个红脸长须的英雄与另一个手持双锏的英雄融合在了一起,下边的字幕提示“成功生成最适合您的角色”。右边的胖女人阅读着“经典文学段落”,这些零散的文字片段是从世界书库中抽取,并且根据个人喜好进行推荐的,每个人订阅的都不尽相同。张三对身旁的内容都不感兴趣,只得看向车厢四周显示的新闻报道。“世界最高科学技术奖于今日揭晓,该奖由第42号研究所的名科学家共同获得。该团体研究出一种全新的方法,可以将生物组织转化成类似纸质的形态,该方法或可利于腐烂物质的回收利用。”“据时尚学会称,本季度的审美标准已更新,鼻尖高度由23.5mm改为24mm,其他标准保持不变。”“决策中心公布本月最新流行词语为:斯洛索「1」。”“斯洛索”,张三的洋泾奥尔语没有学好,只能粗浅地理解其含义是“热力学第二定律”,表明最近某个重要政策与它有关,也意味着大家会变着法地运用这个词语。不过张三从不追赶潮流,只是为了在与别人交流时不至尴尬,才会大致地记一下。地铁到站,待前面某一节车厢内的仪器被运出来以后,两节载人车厢才缓缓开门。张三同其余若干个人艰难地挤出车厢,他们就像随赠的零件一般,跟在仪器的后面出了地铁站。张三走进公司,穿过一个个温度不同的办公区域,来到今天要待的实验室。“你好,我上午要处理这条流水线上的数据,打扰了。”张三进门后看见有一个同事已经在里面干活了,便象征性地打个招呼。“你这厮,啰嗦。”那个同事笑着对张三说。张三知道他是在拙劣地化用流行语,也笑着回复了句“确实是啰嗦”便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了面前那台白色仪器的操作界面。一排试剂样本也几乎同时到达了它们的岗位,在隔壁的房间准备就绪。连接这些试剂与张三的是一条由各种白色立方体和圆柱体仪器组成的检测流水线。张三输入了十余行命令,那些样本似上了弦,直至按下回车键,它们便不自知地立刻冲向那些外表简洁至抽象的几何体。盯着眼前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曲线,张三感觉双脚正在离地,身体渐渐与地面平行,顺着空气流动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躯体在液化,黄色的脂肪,红色的血液,银白色的金属,慢慢地分离开来,在不同的地方开始下降。一边向下坠落,一边继续分化,脂肪从浅到深一字排开,血浆与红血球分成黄、红两色,透明的白血球与血小板夹在中间,钙、钾、镁、钠在金属阵营中开始分拨抱团,多余的大量水分不停地向前流动。无数的镜子在空中悬着,受到它们的蛊惑,一向秉持直线法则的光在这里曲曲折折,不停地反射,穿过张三的各个组份,怎么走也走不出这个镜像迷宫。磁铁的灵魂绕着张三高速转动,与他心有灵犀,并且严密地控制着这种心灵感应的变化。两边的电极形成了天堂与地狱,各自散发出的强大能量让张三的每一处都在炼狱中挣扎。张三流淌进一个密闭的高温球形空间,球体急速扩大,他在炙热中变成了气体,正当他从一处小空处仓皇逸出时,来自天地之间的电子束将气态的他轰击得更加细碎。滴、滴、滴……屏幕上不停闪烁着的“已完成”与周遭的提示音将张三的魂拉了回来,而试剂样本则代替张三受了这些罪,这些微粒的各种参数以及在一系列物化条件下发生的变化都被记录下来,并出现在一个它们难以想象的宏大尺度上,就好似张三刚刚感受到的苦难成了真,然后被放大到了宇宙层面上,在太空中被某个外星神明细细端详着。想到这里,张三打了个冷颤,急忙理好这些象征着样本们呐喊与抗争的图表文件,推门出了实验室。这后面的分析就不归自己管了,而等等还要坐在另一台电脑前,处理一大堆由别人送来的商品销售与采购数据,张三加快了步伐。走过一片靠窗的办公区域,张三看到那些平时端坐着的员工如同接到什么命令似的,一同换了个姿势,把头探出了窗外。张三感到好奇,走上前去,把头叠在一个男同事的头上。外面是油画一般凝重的一片建筑群,在最高的决策中心顶端,就像画家在动笔时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把好不容易调好的深灰色颜料错误地抹开——决策中心着火了,滚滚的浓烟盖住了顶部的几层,逐渐向斜上方衍生开来,使得本就是黑色的大楼顶部披上了一件扬起的黑色披风,线条变得柔和、虚化,竟一点都不突兀。这是一场袭击,张三隐约知道袭击者团体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甚至在几天前还和他们中的一员说过话,他的心泵得越来越快,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回到了岗位上,集中注意力把今天的工作做完。直到下班以后,张三才发现周围已经完全被决策中心那抹黑烟的消息包围。大楼上的广告屏、地铁的车厢内壁、人们的手机内全是相同的新闻报道。决策中心的内部消息从不轻易外泄,即便遭遇了袭击也是如此,于是那些屏幕上的报道千篇一律地浮于表面。回到家中,父亲在看的电视上依然是决策中心的特写:一些人从浓烟处朝着一千多米的地面坠落,有的笔直而下,决然接受了此刻的命运,有的张开了四肢,绝望地与空气阻力讨价还价,想要延长哪怕十秒钟的生命也好,他们在这个从未有人涉足的空间里划过,得到了隔着屏幕的全民注视,仅此一次。张三的父亲也在注视,但和往常看电视时不同,他没有自言自语,因为这个事件和他一生中经历的事无法产生任何联系。“我回来了。”张三的话转移了父亲的注意力,让他的眼神落到了张三手中拎着的塑料袋上。“食物、食物,吃饭,走,我们吃饭。”父亲开心地说道,一把抢过袋子,笨拙地把几盒饭菜倒在了桌上。张三赶在父亲毁掉这份晚餐前,连忙哄他坐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包装盒,在餐桌上摆好。一共买了三盒菜,一盒里面盛的是三种规格一样的立方体,红色、米黄色和深绿色均匀地混和在一起,裹上了一层深棕色的粘稠酱汁。另一盒是咖啡色的混合泥,至少是五种以上的东西被碾成了泥状,泥面在刚刚的晃动中与水平面形成了十几度的夹角,现在正慢慢恢复。汤倒是差不多平静了下来,在一薄层油相之下,浑浊的水相中悬浮着无数匿名的颗粒。所有的菜品都与原来的面目完全分离了,一系列复杂的加工与组合让它们最终变成了餐盒里的东西,没人能够还原。如果它们有思想的话,一定不会去思考自己原本的面貌,更不用说去恢复原形了。父亲嚼着立方体的颗粒,发黄的牙齿把它们碾得更碎,留有胡渣的腮帮鼓起,而长着老年斑的太阳穴处有规律地起伏,就像一条陈旧的流水线被启动,食物进了入料口,上面的每个零件都在运转。“细嚼慢咽,食物要嚼,越碎越好,吃饱了好去干活,一二一,表格处理好了,一二一,图片怎么还没给我?一二一,……”这些似曾相识但口味从未完全重复过的食物串联了父亲零碎的回忆,驱动他说着无人理解的话。他的遗忘症越来越严重,而延缓症状的药物又需要大量的拼图硬币,常人根本无力长期购买,最多只能像买礼物似的买个两三次,让人在这条迷茫的死亡之路上偶尔步子迈得慢一些而已,张三看着边吃边蹦出话的父亲,陷入了焦虑。咚!咚!咚!咚!咚!咚!门在被不停地敲打,张三打开了门,为它减轻了皮肉之苦。敲门的是李四。张三后悔没有点开门上的显示屏看看外面站的是谁,而李四急忙闪进来关上了门,不停地喘着气。“别害怕,我、我当时没有在上面,我负责、负责在附近接应,还没有暴露。”“那你们究竟要干什么?”“你看到的黑烟说明一切理想中的温和改变都行不通了,最后的谈判失败,他们选择与管理者们同归于尽。”“这太……可怕了。”张三想起大学时李四开创性的辍学,虽然也一时轰动了全校,但和这次突发事件带来的严重影响完全没有可比性,张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下午具体经历了什么,我在等幸存者的消息。”“你打算在我家等?这可不行。”“不,你放心,我会去找他们的。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你最近工作的一部分和一种新型刑具有关。”“咚咚咚!滴答滴答滴答!打雷又下雨,好久没有看到太阳了,怎么还在刮风?呼呼呼!”张三的父亲又开始自言自语,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李四没有理会,晚期遗忘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的话已经毫无逻辑了,他们不会告密,况且别人也不会信。他瞧了一眼沙发上放着的包,继续说道:“你公文包里的任务书描述的就是这个刑具的一部分,你这几天分析的一些样本也和这个刑具有关。”“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与‘刑具’有关的内容。”“正如你从来不知道自己做过任何东西的用途一样。这个装置的组成特别复杂,调试运行也有漫长的流程,你做的只是冰山一角,即便这样,和装置本来面目有关的词语也会被抹去。所以,对你而言组装的就是一个普通的零件,确实可以这么说。”“这个刑具很重要吗?”“用它惩罚犯人,可比把犯人变成乞丐残酷得多。”李四不再像刚刚进门时那样上气不接下气,气息平稳了很多,他把每个字都咬得很清,“关键是这个装置即将批量生产,在袭击中的幸存者一旦被抓到就遭殃了。如果你有意在工作时出点什么纰漏,整个装置会延缓交付很长一段时间,就像当时的那几粒尘埃一样,将处理我们坯胎的机械臂停下。”“可在我延误工作受到批评之后,还是会有人代替我把它完成,在那以后仍会有犯人受到如你所说的残酷惩罚,不是吗?”李四沉默了几秒,说道:“嗯,你说得对。唉,算了,我们或许已经失败了,但你是半个自然人,也是人类反省自己的最后希望,你不用管我们,忘记今天的对话吧。但是,请你一定要保持本性,这微暗的烛光不能熄灭。”他说完以后打开门,环顾四下无人便匆匆离去。接下来的一周,人们如常上下班,只不过广播以及新闻里会定时播放着一些特定内容:“一个敞开系统因为细微参量的改变,会在一定程度上失稳,但经过物质与能量的交换,必将建立起一个新系统。我们的社会也是这样,某些不自量力的反社会分子并不会阻碍我们前进的步伐,他们只会让我们的社会变得更稳定,更强大,更美好!”官方用“斯洛索”来解释最近发生的事,既延展了“斯洛索”的含义,又强调了决策中心的胜利成果,两者相辅相成,这场事故不仅没有给民众带来恐慌,还让民众更加相信了决策中心的强大,甚至还有点未卜先知的能力。到了周末,许多同事又相约去下沉广场玩时下最新的游戏。张三这周按照李四说的,拖慢了工作进度,还故意做错了几处,让接替自己工作的同事们连连抱怨。张三心里虚得很,生怕和周围同事的关系搞差,更怕被他们察觉出自己和李四这群人的关联,便答应了一同前去下沉广场娱乐,希望借此机会能消解同事们的抱怨情绪。张三走在去广场的路上,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浓雾将别的东西阻挡在张三的思路之外,他努力回忆着昨晚学了很久的新游戏。距离他上次真正玩游戏已经有十年了,那时流行的是一套棋类游戏,光棋子的种类就有十余种:黑白两色的扁圆形卵石是最底层的棋子,圆锥形的棋子更高阶一点,头上还带着一个小珠子,再往上,棋子渐渐有了名字,外形有方也有圆,而最顶端的棋子则雕刻成了动物的形状。这些不同的棋子按照等级从低到高,数量也是由多至少,最后至关重要的动物棋子只有区区八枚,但在能碰到动物棋子之前,从黑白两色到那些有名有姓的棋子之间不知道要走多少回合,在几十种不同的棋盘上存在着数亿种甚至更多的棋路。无穷无尽的棋路变化填补了很多人下班后的时间,让他们在一个庞杂浩瀚的迷宫中研习各种套路与连招。张三没玩多久就厌倦了,或许如同李四说的那样,自己与其他沉浸在棋盘迷宫里的人天生不同,玩着玩着,神思就会游离出去。过了五年,牌类游戏代替了棋类游戏,又是一座由种类丰富的卡牌与极其复杂的规则组成的迷宫,以潮流的名义将人群吸引了进来,这次张三连入口都没进便转身离开。而如今流行的,是在虚拟现实下的角色扮演类游戏,张三原本也没心思去了解,现在却不得不接近它。在这个游戏中,玩家扮演的不只是一个英雄,而是由不同英雄按照百分比组合而成,加上眼花缭乱的技能搭配、阵型变化、装备锻造,以及具体行动时晦涩拗口的游戏术语,张三感到头越来越胀。正想着,在“战争迷雾”中走路的张三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旋即心跟着脚一起猛地跳了一下。张三回头一看,一只干瘦的脚像根枯枝横在过道上,脚往上是一个标准乞丐的身形。平时这条路走的人不多,加上今天的大雾,使得地上这个乞丐有恃无恐,即便绊倒了人也毫无歉意,继续慵懒地躺着。张三瞧那乞丐的面孔越发熟悉,最终在这张苍老了几十岁的脸上认出了他,但张三还是不敢相信。“你是……李四吗?”“你好,我是叫李四。”地上的李四抬起头,吃力地眯眼看着张三,确认过后又奇怪地笑着和张三打招呼,仿佛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的眼睛就和张三每天喝的汤一样浑浊。“你怎、怎么被抓了?”“是我去自首的。”“啊?这是怎么回事?”“在乞丐这里闲聊可是要收钱的。”李四把脚收了回来,又将放在草席一角上的杯子摆到了中间。张三摸了摸口袋,弯腰把一枚拼图硬币放进了杯子里,接着问道:“那天你不是说没有暴露身份吗?“是啊,”李四抓起杯子晃了晃,听着丁零当啷的声音说,“我去见了两个幸存者,他俩事发时站在爆炸楼层的门口处,所以勉强逃了出来。”“你们,不,他们真的去炸决策中心了吗?”“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李四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我们带着自己理出的人类生产流水线图纸,以及所有能搜集到的关于世界运行规律的资料去找高级管理者们,想让他们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是怎样的糟糕和虚无。如果他们领悟并愿意作出修改的话,我们就让他们继续当管理者。否则,我们已经做好了消灭他们的准备。”“显然他们不会放弃自己的权力。”李四摇了摇头,说:“事实上,他们根本不了解自己的权力。我们的人一进去,他们就完全懵住了,停在原来的工作轨迹上不知所措。那层楼金碧辉煌,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圆环形装置,洁白无瑕,美得像一件艺术品,上面均匀分布了十二个文件传输口,等待批阅的文件不断从传输口冒出,而那十二个管理者孤单又可怜地站在每个开口处,惊恐地看着我们的人。你能想象吗,那场景就像一个精密的仪器在准确地运转,而外接的十二个部件顿时出了差池。本来想要去问一个坏了的东西的负责人,没想到那些负责人就是坏掉东西的一部分。”张三又一次沉默了,李四继续说:“我们的人抓着管理者的领口,愤怒地问着一些准备了很久的问题,向他们展示我们搜集的东西,他们只是冒着汗,除了处理文件,他们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环形装置吐着文件,却检测不到任何文件的投入,接着警报就响起了。”“所以这个爆炸是……”“是那层楼自动触发的,监测到异常以后启动的毁灭模式。”李四看向斜上方的雾里,那是决策中心的方向,“他们俩和我说完以后,我明白我们做的一切都没了意义,第二天就去自首了。唉,本以为自己对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不差的了解,到头来也原是一无所知。多幼稚啊,一心认定的反派与祸源,原来也不过是这个复杂机器上的小小齿轮,只是用稀少一点的材质做的而已,但依然是齿轮。”“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我觉得只要自己想做一点事情,总还是会有改变的希望的。”“没人能够改变什么,事情都在自己发生。那些尘埃命中注定进入修改胚胎的机械臂里,我们自然而然地集结在一起前往决策中心,楼层自动爆炸,图像被收集,在各个显示屏上呈现一样的画面,所有人被迫观看,追捕系统收到指令,幸存者被通缉,新一批的最高管理者被系统选上,世界继续精密地运行下去,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混乱,直至永恒的毁灭。”张三屏了口气,想在李四停顿的当口说点什么,张了嘴却无话可说。“对了,你走这条路是打算去哪里?”李四突然问道。“和同事去玩游戏。”“那你去吧,我原本打算再睡上一觉。”李四躺下了他那受过刑的身体,如同一尊受难雕像。结束了一天的游戏应酬,晚上回到家,躺在床上的张三疲惫地盯着天花板上那个暗褐色的斑点,这个斑点渐渐发黑,散成了两个、四个、八个、十六个……像细胞一样增殖。它们极速扩张,变得致密,密得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人形。这个人身上又游离出了很多的黑点,以同样的方式繁殖成人。斑点人越来越多,白色的平面拥挤不堪,开始轻微晃动、扭曲、震荡,被斑点人撕扯着,直至破了一个口。他们在这个空间弥漫开来,充满好奇地接触着床、桌、椅、衣柜、木地板、任务书、显示屏……黑色的斑点渗进每一件物品,松动着它们的结构,如同魔法一般,使它们以各种奇怪的方式进行组合:屏幕崩成大小不一的碎玻璃片嵌在棉絮里,而原本包裹在棉絮外面的布料像被抽筋一般抽去了缝合线,冲进了摆放在桌上的一个塑料瓶内,剩余的水逃出了瓶子,在空中凝结成水珠,在玻璃碎片反射的手电筒光源中光彩夺目,吸引了所有液体的注意,连任务书上的文字也心痒得变形了,团在一起,形成一粒粒的油墨珠向水珠飞去,空白的纸张覆盖在皮革的表面,这张座椅下的橡胶则剥离开来,用力张成一张52寸的薄膜,糊在了缺失了屏幕的塑料方框上……物体组合的花样越发复杂,斑点人开始变得力不从心,他们中的一些人偶然进入物料的结构之中,发现自己像是催化剂一样,让结构变化有了质的飞跃。于是所有斑点人都欣喜地参与了进来,空间内再也没有了人形,只有不同的东西在构造着,不过无法给其中任何一个东西命名,甚至连“一个”这样的量词用得都不太准确。周围的温度在升高,这个空间内没有了“东西”,只剩下抽象。张三就这样睡觉做梦、吃饭上班地过着每一天,直到决策中心公布最新的流行语时,他才发觉距离上次爆炸事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这个月的流行语仍是“斯洛索”,或许新一批的最高管理者正在交接大量事务,无暇顾及流行语的制定而延用了上月的。但官方给出的解释是,按照今年世界最高科学技术奖的理论研究而设计的装置完成了,即将在下沉广场上公开展示,这件装置很符合“斯洛索”传达出来的内涵,故本月继续用此流行语。即将展示的装置就是李四所说的刑具,即便张三延误了一段时间,它的最终完工依然无法阻挡。而有刑具必然有犯人,第一批受刑的犯人有三个,张三在名单上看到了李四的名字。天气控制部门向天空发射了催雨火箭,让雨提前落到了地面上,下了整整两天两夜。两天后,天空中出现了和煦的太阳,晴空万里,一个典型的好天气,是只有庆祝重大活动时才有的好天气。在下沉广场上聚集了成百上千人,他们被告知是随机抽取的幸运儿,来到这里亲眼见证刑具的首秀。这些人有两个共同点,一是参与了刑具的建造,二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参与了建造。唯独张三缺了第二个共同点,他站在人群中显得焦虑不安。刑具从幽深的通道中被卫队搬运出来,放置在广场的中央,抽去滑轮后,十六名维修工上前进行最后的检查。每个维修工负责其中的一个部分,也就是说这个装置一共有十六个部分组成。张三想起那个电闪雷鸣的上班高峰,乘坐的地铁上也载了十六个部件,而与自己一同出地铁的那个部件就和刑具最高处的弯嘴出料口十分相似。三名犯人,或者说是乞丐,被卫队押送到了刑具旁边,广播里陈述着他们的罪状,说他们就是那起爆炸案谋划团伙中最后活着的三人,在重刑的处罚后成为乞丐,但这依然不能抵除他们的罪名,经过又一轮的审判,所有法律判决系统显示的结果都将他们选为第一批刑具试验者。人们环在四周,向他们投出鄙夷的目光,纷纷说着罪有应得。维修工们接连退下,最后一名顺便摁下了一个按钮,刑具开始预热启动。卫队拎着三个瘦骨嶙峋的犯人,就像拎着三捆柴火,随时准备往入料口里倒。排在第一位的那名犯人吃力地扭头向观众席张望,眯着眼在寻找着什么。张三看出来那是李四,很想和他打个招呼,但还是忍住了。没有任何抗争,三名囚犯被顺利送入了刑具的进口。刑具在静静地工作着,安静得仿佛它的运作只是观众的心理作用。广播里说刑具处理三名犯人仅需要若干分钟,观众们就一齐仰起头,期待地看着出料口。从观赏位置的分布可以看出,前排观众的地位与收入较高,但此时仰起脖子却增加了难度,他们的头几乎快与水平面平行了,一排24mm高的鼻尖指向刑具上方。观察刑具时,张三忽然发现一个荒诞的事实:之前在地铁站见到分离的十六个部件,如今组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刑具,而原先完整的李四却在此刻逐渐分离。他又想起了检测样本时幻想出来的景象,或许此刻的李四就在真实地经历着。“快看出口那里!”“哇!真的才过了几分钟!”站在张三背后的两个人惊喜地叫喊着。刑具上方的红灯闪烁,接收人员沿着扶手爬上了最高处,打开弯嘴出料口,用一个袋子兜住,但并没有兜得很严实。一阵温暖的微风拂过,无数细碎的纸屑从缝隙中漏出,随风飘扬。注:「1」斯洛索:化用自《万有引力之虹》,英译自"sloth",为热力学第二定律"secondlawofthermodynamics"的首字母缩略词写于年8月预览时标签不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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